第二天早朝，奉天门前，黄冰孙七一左一右牵着绳索绑缚着陈州县令李通拜见朱元璋，朱允熥则被人带到奉天门外等候觐见。
“河南陈州秀才黄冰。”
“河南陈州农户孙七。”
“参见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盯着站在中间的三人，黄冰孙七穿着麻布衣服，李通则身着青色圆领袍、鸂鶒补子和素银带，还是当初见朱允熥的那一套官服。
两个穿麻布衣服的百姓，用绳索绑着一个衣着华丽的七品文官，给在场的文武官员造成了强大的视觉冲击。
朱元璋没有让两人起身，让他们跪着回话。
“下跪者因何敲响登闻鼓，从实报来。”
虽然朱元璋早知道前因后果，但还是要走流程，好让百官知道此事的始末。
黄冰余光扫过周围，发现朱允熥不在，知道今天能不能帮朱允熥竖起来心系百姓的形象全在自己了，斟酌着回了朱元璋的话。
“回陛下，陈州知县李通贪污赈灾钱粮，以旧粮代替新粮，克扣餐食，使百姓流离失所，落为草寇流民...”
“陈州百姓甚为愤慨，然百姓位卑职贱，不能论罪于县令治其不法，我与孙七二人眼看饥民遍地，苦于伸张公义而无门。”
“没成想受吴王殿下教诲点拨，草民与乡亲孙七绑缚犯官李通，押送南京交由陛下治罪，并将吴王仁德奏与陛下知晓。”
黄冰一字一句的说完，让记录的通政使司官员能一字不漏的记下来。
朱元璋清清嗓子：“咳，宣吴王朱允熥御前回话。”
“臣吴王朱允熥拜见陛下。”
朱允熥在宗人府待了一夜，冠冕不整，老朱打的一巴掌的痕迹还在朱允熥脸上，半边脸微微泛红，但是他心里很轻松。
“朱允熥，此二人说受你支持，以白身绑缚县令进京奏响登闻鼓，此事可是属实?是否是你授意?。”
听到朱元璋的话，朱允熥左右看了看百官，百官的眼神已经缺失敬畏，虽然不敢一直直视自己，但是躲闪眼神的动作却是慢条斯理，不在乎和朱允熥对视。
有人注意到了他脸上的痕迹，暗自窃喜，黄冰也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很复杂，没想到身为天潢贵胄，居然能为百姓做到如此程度。
朱允熥整理了一下衣服，跪地出言：“回禀陛下，此事属实，解百姓困苦，实臣之所愿。”
听见朱允熥的话朱元璋轻轻一声冷哼，不想再多说什么。
“既然如此，传旨，陈州县令李通腰斩弃市，吴王朱允熥身具生民之德，体恤百姓，命通政司将今日之事张榜昭示天下，以示皇家天恩，广施仁义于天下，警醒百官于朝野。”
“另外明日早朝，公推公议储君人选，在京六品以上官员，皆可上本陈奏。”
说完朱元璋起身就走，不愿意多看朱允熥一眼，百官看着朱允熥的眼神也很微妙，公推储君，那就是对现在的人选不满。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跪送朱元璋下朝。
朱元璋已经放弃改变朱允熥的想法，下朝后让郭英将其圈禁在宗人府。
......
处死李通的时候，菜市口聚拢了大批的百姓，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不过没有鸡蛋蔬菜。
普通百姓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荤腥，鸡蛋自然不可能拿来丢一个人人喊打的贪官污吏。
倒是污泥石子的多些，趁官兵不注意砸李通，刽子手躲得远远的，没到时间谁也不愿意上前惹一身脏东西。
“让你贪污！”一个老奶奶颤颤巍巍的拿泥巴丢李通，使劲一扔，扔出两步远。
“欺负老百姓，狗东西...”
“狗官...”
黄冰站在人群中，看着李通在百姓的辱骂声中被腰斩，双手不甘的拖着上半身爬行了半米，这才瞪着眼睛断气了。
黄冰陷入了回忆之中，黄冰想起来查抄赵勉家之后，朱允熥跟自己的谈话。
那时候朱允熥看着黄冰：“先生觉得，坐上太孙和不坐上太孙那个更好?”
没等黄冰说话，朱允熥就接着说。
“现在我才明白，皇城就是一座坟墓，坐在御座上就被订上了名叫孤家寡人的墓碑，所有人都是你的敌人，御阶下百官都在揣摩你的心思，想着讨好你，但是不会真的按你的想法任你摆布。”
“你发出的雷声可以响彻整个奉天殿，但是你唤出的雨却淋不到南京城外的农田。”
黄冰看着民众一个个唾弃着李通，言语间夸赞着吴王，脑海里朱允熥对他说的话越来越清晰。
“孤一直以为只要我当上了太孙，就可以让那些官员跟我一起站到百姓一边，创造一个空前的盛世，经历了赵勉这件事，我才知道我太异想天开了。”
“大明朝一十三省，府道州县，层层叠叠的官员，他们休戚与共，共同对抗来自皇帝的压力，搜刮百姓的膏脂。皇帝的命令出了南京会被执行成什么样子，只有天知道。”
“兵役、徭役、税制、在皇城里只是一个个文字，出了南京城，这些文字乘着风就变成百姓身上的一座座大山，我不是上帝，做不到一言之下天下就雨顺风调，百姓也不会因为有我这么一个向着他们的太孙过的更好。”
“史书上的盛世，只不过是对内少饿死几个百姓，对外多赢几次征战罢了，百姓只是柴薪，百官和皇帝拿他们的骨血点燃盛世的焰火。”
那时候朱允熥说着看着天空，黄冰问了朱允熥一句：“那殿下准备怎么应对？”
“皇城是坟墓，基层是舞台，改变一个县的民生孤还是能做到的，然后是一府，再到一省之地。”
“这个太孙，孤不想做了，拿它换一省的军政大权，你觉得怎么样......”
不知不觉黄冰愣了好一会儿，菜市口的人群已经开始减少，恢复正常通行了，黄冰想起来朱允熥说的放弃太孙之位换一省军政大权，只觉得有些异想天开。
“闪开！闪开！云南八百里加急，都闪开！”
两名黄标急使从黄冰面前疾驰而过，带起一阵风声。
洪武二十五年六月，云南急报，西平侯沐英，因太子朱标薨逝，悲伤过度卧床两月后不治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