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初兴（1616年四月）
顺天府贡院外的槐花，落满青石板，宋应星攥着李天启给的“格物社“腰牌，在落第举子间逡巡。
在京师考举的至少有千人，大部分人落榜，一部分财力足的土坤子弟会游学各地，但身无分文者也不少。
寒窗苦读多年，本来想出人头地，可惜现实是很残酷的。
春寒料峭中，一个穿补丁青衫的青年正蹲在墙角，用炭笔在青砖上推演几何题，脚边散落着《天工开物》残页。
此时不回家，偏偏选择此地写画，也许想认识志同之人，喜欢算术，但靠它吃饭？
好像暂时不行。
任何一个行业，人才会不会爆发？取决于有没有上升通道，之后回报丰厚？
不论是钱，还是名！
“兄台可是松江府徐氏子弟？“
宋应星注意到青年袖口的徐家纹章，松江徐氏也算是名门望族，为什么他这么寒酸？
“正是徐孚远。“
青年抬头时，眼尾还带着泪痕，神情落莫，他身上仅仅有二两银子了！
“家父说我八股文风不正，连考三届不中，不是读书的料...“
“大明徐阶之后？”
“惭愧！！！”
“可愿学算学？“
宋应星展开《算术启蒙》，“
皇长孙殿下正在宣武门设坛讲学，能解此题者...“
话音未落，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呼：
“妖书妖人在此！“
“撕了妖书。”
“啊！！干什么？”
“打人了。”
几个戴方巾的举人冲过来撕扯书页，宋应星怀中的黄铜量器滚落在地。
“你们还是文人士子吗？”
“怎么如此无礼？”
“此书妖言惑众，烧了它！”
“且慢！“
一队东宫侍卫扯开了众人。
“别闹了，这里乃京师重地，再闹送衙门处置。”
“哼！”
众人散开。
李天启带着徐应元从马车下来，袖中滑出《几何原本》，扶起嘴唇出血的徐孚远。
“徐公子若能证出勾股定理，本殿下保荐你入钦天监。“
徐孚远盯着少年腰间的玻璃棱镜，突然想起祖父徐阶说过的“神童现世“传言，难道是传说是真的。
他蘸着槐花蜜在青砖上画了三个直角三角形：
“斜边平方等于两直角边平方之和...”
然后一步一步的开始拆解证明。
“也是勾三股四弦五的扩展。“
围观人群发出惊呼，李天启当众将徐孚远扶起，然后转身对众学说：
“我，皇长孙朱由校，即日起，宣武门每月初九设格物讲武堂，凡通算术、懂器械者皆可入社。
同时，我已向皇爷爷请令，明年开始，增算术格物科举考试，优秀者可成举人，进士。“
“什么？不可能吧？骗人！”
“儒学才是正道，那算术格物也太粗俗了。”
“兄台，你如此说，当年孔明夫人黄月英精通器械之术也是旁门左道？”
“现在不是战乱时候，国学才是正统，我们应学治国理政。”
“辽东蒙古边患未除，说什么无战？”
“反正我反对！”
“你反对？怕是你不愿学？”
“哼！”
当晚，李天启在西直门外的破庙里召见首批十二名社员。
烛火下，徐孚远正在调试自制的象限仪，另一个叫孙元化的青年在演示虹吸装置，对于农业灌溉有用。
“这是《农政全书》最新修订版。“
李天启抖开油布包裹的活字印刷本，“孙公子可懂水利？“
“略通一二。“
孙元化展开松江府水网图，“但按古法开渠，每里误差有点大...“
“用这根水准仪。“李天启递过铜管，“内装酒精与气泡，可测水平。“
他忽然压低声音，“三个月后，我要在昌平建皇家农场，需你们暗中测绘畿辅之地，将来战事一起，我们可以绘等高线军事地图。“
社员们正兴奋间，窗外突然传来梆子声。
徐应元推开窗，见魏忠贤的轿子停在巷口，轿帘缝隙里露出半张东厂密探的脸。
“徐大伴，去看一下，魏公公有何事？”
一刻钟之后徐应元拿着一份信纸回来了。
“魏公公送来的贺礼。“
徐应元将名单塞给李天启，“郑贵妃在通州粮道安插了眼线。“
少年摩挲着名单上的朱砂印记，突然想起前世心血来潮时学过的《齐民要术》。
他蘸着松烟墨在名单背面写下“轮作制“与“垄作法“，“告诉魏公公，我要的不是眼线，是山东饥民的性命。“
山东灾荒是天灾也是人祸，山东孔家。。。哼哼哼，道貌岸然之徒，不知有多少田产粮食，又救了几许灾民？
千年之前孔子活过来，估计是会被气死的。
御苑垦荒（1616年五月）
紫禁城西北角的长春宫杂草丛生，李天启带着朱由检和朱微娟推开宫门。
梅娘扶着咳嗽不止的公主，看着满地瓦砾皱眉：“殿下要在此种菜？“
“这是皇家实验田。“
李天启展开《农政全书》新绘的田亩图，
“用西洋玻璃温室育秧，再移植到昌平。“
他忽然指向墙角的老太监，“王伴伴，你可记得太祖皇帝的《御制农书》？“
正在扫落叶的王承恩回道：“老奴在尚膳监时，曾随刘若愚大人...“
“即日起，你领三十名老太监、二十名退休宫娥在此垦荒。“
李天启将铜钥匙交给他，“这是徐光启大人送的曲辕犁改良图纸，还有...“
他从怀中掏出玻璃罐，“这是提炼的骨粉磷肥，每亩撒三斤，肥料我配好送来。“
朱微娟突然蹲在地上，用树枝在腐叶土上画小鸭子：“哥哥，这土能种金桔吗？“
“能种比金桔更甜的作物。“
李天启指着天际，“等农场建成，我们要让全天下的孩子都有糖吃。“
甜菜，北方应该是有吧，虽然是种不了甘蔗。
正说着，徐应元匆匆赶来：“殿下，通州漕运总督求见，说有三船粮食霉烂...“
“带他去看实验田。“
糟运总督应该是李三才吧？有人说坏，有人说好。
李天启将《京师布防图》塞进朱由检怀中，“阿弟，把这个藏到净房暗格，千万不让坏人见到。“
“哥，我明白！”
少年转身时，袖口滑落几粒玉米种子，落在土里，——这是他用火药配方从传教士那里换来的。
他蹲下身将种子埋进腐叶土，忽然听见宫墙外传来自鸣钟报时声。
“当。当。当！”
万历四十四年的春天，紫禁城的琉璃瓦上第一次飘起稻香。
李天启站在长春宫废墟上，看着王承恩指挥老太监们搭建玻璃温室。
远处，魏忠贤的轿子停在神武门，轿帘里露出半卷《火攻挈要》。
“启禀殿下，“徐应元捧着新制的铜质温度计跑来，“宋先生说格物社已能批量生产玻璃器皿。“
“很好，我要把西洋的东西打成白菜价，让他们知道中华科技的力量。“
李天启展开简体字版《算术启蒙》，“下一步，我们要让全大明的孩童都能看懂这些字，他们不要十年寒窗，只需三个春天。“
他望向北方天际，仿佛看见三十年后的山河——如果历史注定要改写，那就从这粒玉米种子开始，它会结根，长芽，破土，迎接光明的太阳。
长春宫的玻璃温室在六月的骄阳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朱由检踮着脚往温室内张望，鼻尖蹭上水珠凝成的雾气。
五岁的少年正用炭笔在羊皮纸上勾勒奇怪的装置——三个同心圆套着齿轮，标注着“神机营改良连弩“。
“阿弟又在画杀人的东西。“
唉，培养歪了么？
朱微娟晃着羊角辫凑过来，手里攥着半朵染色的月季花，“不如帮我想想怎么让这些花开得像晚霞一样。“
她把花瓣浸进陶罐里，紫色汁液突然泛起荧光。
李天启正在调试自制的望远镜，镜筒里晃动着紫禁城的飞檐。
他放下仪器，看着妹妹裙摆上沾着的蓝靛：“这是用紫甘蓝汁加明矾染的？“
“哥哥好厉害哦！我都弄了好久好久！！！“
朱微娟眼睛发亮，“我发现不同草木灰能调出不同颜色，昨天还试着给小鸭子染色，结果它变成绿色的了！“
朱由检突然指着窗外：
“快看！“
一只绿头鸭正摇摇摆摆走过实验田，羽毛泛着诡异的荧光。
“哈哈哈！！！！！”
“咯咯咯！！！！！”
三兄妹笑得前仰后合，惊飞了槐树上的乌鸦。
“殿下，昌平急报！“
“什么事？”
徐应元气喘吁吁跑来，“山东灾民开始啃树皮了。“
笑声戛然而止。
李天启展开《山东舆图》，朱由检的手指突然停在泰山脚下：“哥，这里有条废弃的古河道，或许可以...“
“用虹吸装置引汶水入济水？“
李天启眼睛一亮，“不过需要精确的地形测绘...“
“我有办法！“
朱微娟从绣囊里掏出个小铜球，“这是根据，那个浑天个什么仪做的地。地什么仪，转动齿轮能显示等高，线。“
她转动机关，球体表面浮现出立体的山川河流。
“妙极！太棒了！！！“
李天启将铜球按在地图上，
“阿弟负责设计水利工事，微娟记录水位数据，我去说服工部拨粮。“
深夜的文华殿，李天启将《山东水利疏》拍在御案上：
“皇爷爷，孙儿愿立军令状，三个月内让灾民吃上红薯。“
“咳咳咳。”
万历皇帝咳嗽着翻看奏章，老花眼突然被朱微娟手绘的水利示意图吸引——少女用彩色矿物颜料画的河道，在烛火下竟有立体效果。
“好个'立体丹青'！“老皇帝抚掌大笑，“准奏！不过，警惕点，山东有。“
“孙儿知晓，山东有孔家，孙儿有分寸。”
三日后，通州码头。朱由检指挥着改装的福船，船底暗藏孙元化设计的螺旋桨。
朱微娟蹲在甲板上，用蜂蜡给测量竹筒封口：“哥，这样就不会漏水了。“
李天启将玉米种子埋进特制的陶瓮：“记住，遇到风浪就把这些瓮抛入水中，它们会自动漂浮。“
突然，岸边传来鼓噪。
魏忠贤带着东厂番子围住码头：“老奴奉旨查验违禁器械。“
朱由检握紧腰间的新式火铳，朱微娟悄悄将信号烟花藏进袖中。
李天启却笑着打开木箱：“魏公公请看，这是献给皇上的祥瑞——会发光的鸭子。“
绿头鸭扑棱着翅膀飞出箱子，荧光羽毛在暮色中划出诡异轨迹。围观百姓惊呼“仙禽现世“，魏忠贤的脸色比夜色还黑。
船离岸时，朱微娟望着京城的灯火，忽然轻声说：“要是能把星星装在灯笼里就好了。“
李天启望着星空，想起前世学过的电灯原理：“会有的，等我们造出比萤火虫更亮的光。“
朱由检摸着新式火铳的扳机，突然说：“哥，我想造一种能连发十弹的神机铳。“
“准！“李天启大笑，“不过先把山东的水患解决了再说。“
信王，如果变成热火力部队兵工厂的工程师，那是个什么形象？
呵呵呵，要不让他也跟着上战场，当个大将军？
对，把东边那个扶桑国打下来，听说那里金矿和银矿不少啊！
月光下，三兄妹的影子在甲板上拉得很长。远处传来夜枭的啼鸣，却掩不住少年们讨论新发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