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也醉樱花,云脚乱蹒跚。”
窗外树黄天蓝,秋景令人心和。今天下班早,同事们大都早早离开,唯独薄舒月被苏启川留下,额外加班了一会儿,为即将到来的所谓“文学团建”制作宣传语。苏启川似乎总对自己有额外的安排,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她并不喜欢这种自上而下的特殊感,不论是针对还是照顾,被当成宠物一样把玩着实令人不适。
暮风徐凉,轻拂发缕,桌上的俳句本随风翻动。这是柊规灵借给自己的,说是上面有不少词句可作宣传语,效果拔群。
关于柊规灵,薄舒月则不知该如何是好。与柊规灵一样,她也没料到在图书馆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居然成了同事。在薄舒月看来,虽然同事关系极其虚情假意,不过从柊规灵在图书馆所展现出的责任感到让她对其印象不错,不然也不会在初遇时就对他的善行表达肯定。柊规灵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也很好,初到公司时穿一身藏蓝长衣,俊逸秀发,棱角分明,走起路来似乎还带着一点铁片叩响的声音,给人感觉十分明畅。许多同事对他产生好奇,尤其是女同事们对其关注有加。
不过柊规灵看起来并不怎么喜欢社交,终日沉默寡言、与世无争,仿佛一个超脱世俗的躺平者。薄舒月以为他可能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柊规灵似乎是熟悉了这里的节奏,经常做出些狂荡不羁的举动,不怎么重视自身的形象,也不在意细节和得失。
柊规灵前后矛盾的形象让薄舒月有些错乱,她怀疑自己的认知出现了问题。这个人究竟值得深交与否,目前看来还是一个有待商榷的问题。
“唔?这么晚还没走。”
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薄舒月循声望去,不出意外,正是推门而入的苏启川。他看起来不像是路过,倒像特地来此巡视一样。
“刚做完宣传语。”薄舒月收起俳句本,“马上就要走了。”
“真是抱歉,其实我本不想把所有任务安排给你。”苏启川笑道,“无奈其他人压根没有文艺细胞,写出来的东西根本不够看,只能多多麻烦你了。”
“没关系,也算是有一份力尽一份心吧。”
话虽如此,薄舒月看着苏启川那副笑容就觉得烦,明知道把这么多活儿全打包给自己是一件麻烦事,还能这么面无愧色地说出这么虚伪的话,真恬不知耻。就算反感苏启川的一举一动,不过薄舒月还是不好发作,赶紧下班最重要。
“既然工作已经完成,那我就先下班回家了。”薄舒月起身道。
“辛苦薄小姐了,不过现在这个点儿似乎有点晚,等回到家再做饭应该也很累吧。”苏启川悄然搭住了她的胳膊,“不如去就近的餐厅稍坐一会儿,我来承担费用,权当为你安排额外工作的补偿,不知薄小姐意下如何呢?”
“呃……谢谢苏先生的好意,不过还是不麻烦了。”薄舒月有意闪躲,“我还是习惯回家再吃饭。”
“没关系,不用这么见外。”见她闪躲,苏启川反而更有兴趣,“难道,你就不想在工作之外有什么额外的发展么?”
“我……”
苏启川的语气十分温柔又醉人,离自己也很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鼻息。薄舒月在恍惚中觉得自己有些酥软,视线也有点模糊,从某种角度来说,很少有人能抵住这种攻势。不过薄舒月到底还是清醒了过来,这种将人视为玩物、牛马的上层人,绝对不是什么依靠。
“苏先生太客气了。”薄舒月回过神之后,一个侧身滑步钻了出来,“今天确实很累,想早点回家休息,改天再承受苏先生的好意吧。”
“唔……既然如此,那先不勉强薄小姐了。”扑了个空的苏启川有些尴尬,赶紧装作无事发生,“辛苦薄小姐了。”
“苏先生再见。”
薄舒月还没来得及说完就一溜烟跑路离开,声音久久回荡在走廊里。真是意志坚定的女人,苏启川在心里想到。按以往经验来说,基本没有女生能抗住自己这种攻势,不一会儿就拜倒在自己身下。权力、财力和魅力等世俗追求的东西,在苏启川身上得到完美融合,他凭借这些特性无往不利,不论是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还是甘愿受驱如鹰犬的男人,数不胜数,没有人能反抗他的意志。
然而薄舒月却是个例外,能在如此难以拒绝的形势下保持清醒,实在难得。虽然她的独特性和反抗性让苏启川有些吃瘪,内心略微不爽,毕竟他从小到大都没怎么遇到过失败。不过薄舒月这种性格略带退让、隐忍的高冷美人儿着实让苏启川胃口大开,他相信这种人绝对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越是冰洁如霜,越是能够刺激别人去探索、去发掘,揭开她的层层面纱。
苏启川深信,只要能征服薄舒月,绝对会带来意想不到的体验,这可比玩弄那些守不住底线的轻浮女人们有趣得多。今天失败了也没关系,这无法阻挡自己的脚步,反而更加激发自己进行下一计划。
离开公司后,薄舒月在路上漫无目的地散步,晚霞绵延,薄云稀疏。暮空点缀淡星,街道泼洒胧月。望着车流不息的大路,再联想到最近的经历,薄舒月不觉间叹了口气。
薄舒月清楚苏启川抱有何种心理,无非觉得所有人都该臣服于他的光环之下,认为只要他能够施舍一点儿柔情,就绝对会吸引女孩们争相入怀。事实上确实如此,苏启川帅气多金,涵养高深,资历丰富,温柔大方,还是集团二代公子,前途一片大好,从出生起就超越了社会上绝大部分人。在这种光环照耀下,无数人争相献媚,巴不得成为苏家的一条狗,无论是何种性质的狗,只要能得到一丁点儿的赏识,就足够让自身前途光明。
薄舒月对此感到无比荒唐,这群人放弃人格和尊严,宛如动物一样为了权利、名誉而抛却底线,甚至为了让自身的行为看起来合理,还大肆宣扬这种毫无原则的行径,并攻击那些为人有操守、不愿献媚于权贵的正常人。
人真是复杂又神秘的东西,起初遭受不正常的对待时,只要露出一点反感,就会让凌驾于他人头上之人有所收敛。然而随着时间的迁移,施暴者似乎更喜欢受害者那副胆怯、可怜又无力抵抗的样子,愈加肆无忌惮地其底线,把人逼到崩溃边缘,最终将其完全掌控在手心中。
不论世界如何荒诞,社会如何混乱,各类离谱的风气如何盛行,薄舒月依然不会妥协,她知道自己一旦卷入无底的漩涡就会粉身碎骨,再起不能。
继续散步了一会儿后,薄舒月似乎感觉这里有些熟悉,环顾四周才发现松子园就在不远处,那是一所孤儿院,是在母亲的资助下办起来的,如今还在继续运营,为社会提供独到的价值。
薄舒月有时挺喜欢和松子园的小朋友们待在一起,或许和孩子们待在一起的时候,才能觉得世界变得简单了些。
“诶?”此时一位老人注意到了薄舒月,“薄小姐来了啊。”
循声望去,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朝自己打招呼,薄舒月一眼就认出他是这里的老园长宫正,他是薄舒月的父母的老朋友,在松子园担任园长几十年,虽然松子园体量大不如前,但宫正仍然坚持履行自己的职责,从未改变。
“宫老先生。”薄舒月也向他打招呼,同时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年轻人。
“哦,忘了介绍,他是新来的会计沈羽,叫他阿羽就好。”宫正笑道,转身看向沈羽,“阿羽,这位是我老朋友的千金,薄舒月小姐。”
“你好,薄小姐。”沈羽恭敬道。
“你好,沈先生。”薄舒月问好道。
“好了阿羽,你先去忙吧,我带薄小姐到处看一看。”宫正说道。
沈羽应声离开,临走前向薄舒月点头示意,之后就回办公室了。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薄舒月总觉得心里有些异样,但又说不出什么。
“像阿羽这样懂规矩又会做事的年轻人不多见了啊。”宫正说道,“而且履历也很不错,还是一位研究植物学的大学生。”
“太懂规矩也不见得是好事。”联想到自己的经历,薄舒月不怎么认可这番说法,“既然他是研究植物学的,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来工作呢?”
“好像是因为家庭困难,学费紧张,不得已到这里打工赚钱。”
“原来如此,确实有些艰辛。”薄舒月似乎想起来些什么,“对了,我听说最近园内的药品供应出现短缺,是供货商那边的问题吗?”
“确实,药品原产地出了工厂事故,断了货源,恰好那段时间生病的孩子们也多,手头上的药也不够用,真是让我急破脑袋。”宫正苦笑道,“不过万幸有一位好心人向这里赠送了大批药品,这才顺利度过难关。”
“好心人?”薄舒月有些疑惑,“对方有表明身份吗?”
“并没有,那些药是匿名送来的,不过在药堆里发现了这个。”宫正拿出一个铁牌,“可能是对方不小心落在药箱里的。”
薄舒月接过铁牌,仔细观察后,发现除了刻着一个“凪”字外,并没有什么异样。她反复琢磨,感觉这个字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好像是在……某个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