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朝上,两派正为立后之事又相争时,忽然大理寺丞带了纥石烈部酋长阿疏的回报,说是自己要见主上,此刻正在殿外候见。
耶律延禧正为下面的事而烦,借机道:“朕也好久不曾见他了,让他进来!”
却见那阿疏进来的时候,又胖了几分,整个人也显得圆润滑稽了几分,只见他急匆匆地走进殿内跪倒在地,叫道:“大皇帝呀,我好久没有得到部族里的消息了,一定是完颜部把纥石烈灭掉了,你赶快派兵灭了完颜部吧,再不灭了完颜部,他们势必统一女真,然后一路杀进中京城。”
耶律延禧听得可笑起来,道:“阿疏,你总是隔三差五地大呼小叫一番,结果呢?每次朕派人询问银牌天使,女真部那边什么事也没有,你再这样纠缠朕,朕可要把你赶回纥石烈!”
阿疏急了:“大皇帝啊,你不能这样,阿疏句句可都是实话,可要相信我啊!
耶律延摆摆手:“如果你不信朕,那就你就亲自回去看看。”
阿疏惊恐地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辨道:“主上,我一回去完颜部就会杀了我,我可不回去。”
耶律延禧皱眉道:“不愿意回去就好好待在中京,不要整天打扰朕!来人,请他下去!”
阿疏还要继续说下去,被外面进来的侍卫架走,阿疏不肯走,边跳着脚边喊叫:“主上,蜜蜂的声音好听,蜜蜂蜇人啊,阿疏的话不好听,但句句忠言哪——”
众人只拿阿疏当成可笑的疯子,而唯有耶律大石却皱起眉头。那日完颜阿骨打逃离春州,萧奉先把事情全推到那监狱长头上,将那人判了个罢职流放,萧奉先暗箱操作,悄不作声地将那人换了个地方又当官去了,连耶律大石也是不知。
完颜部首领乌雅束又派人送上重礼及美女,只说阿骨打天性愚钝,已经重重惩罚了。耶律延禧被萧奉先巧言劝说,也将此事揭过了,此时就不太想再见到阿疏这样的报丧鸟。那阿疏亦知纥石烈被已经被完颜部收编,自此不敢离开中京,只将部族里带来的钱财不断送礼请客,游说朝中重臣劝说皇帝务必要征伐完颜部。
自此朝中就有说完颜部骄悍不服之言,只是略知东北情况的,也知道完颜部如今已经是尾大不掉,就连萧奉先虽受贿赂,亦恼恨完颜阿骨打擅自脱逃,知将来难办,只弟弟萧嗣先把柄太多,不得不绑在一起罢了。
而随着三年孝期临近,朝堂上相争更多,忽然有一日,侍从来报:“禀主上,宰相府传来急报,常哥宰相在后苑练习骑射的时候,忽然旧伤发作,摔下马来,如今情况不好了。”
耶律延禧大惊,立刻前往北府宰相府,同时萧师姑亦带着小皇子挞鲁匆匆赶来。
萧常哥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人从模糊到渐渐清楚,见是女儿抱着外孙,另一边却是皇帝耶律延禧,当下吃力地叫了一声:“主上——”
耶律延禧也不禁哽咽:“常哥,常哥宰相。”
萧常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却只说了一句:“老臣不能服侍主上了。”
萧师姑与挞鲁都也哭了起来,挞鲁哭得尤其大声:“外祖父,外祖父——”
萧常哥眼睛亮了一下,吃力地扭头看着挞鲁,手指头颤颤巍巍地指着挞鲁道:“三皇子,三皇子——
耶律延禧知他心意,最放不下的就是女儿与外孙,当下就道:“你放心,挞鲁是朕爱子,朕会好好照顾师姑,照顾挞鲁。”
萧常哥摇摇头,吃力地:“先帝——”
耶律延禧是个极聪明的人,当下明白,思虑片刻就道:“先帝在时,忧心朕无嗣,得知挞鲁出生,方才含笑而逝。他如今是梁王,朕下旨封他为燕国王,是朕的皇储。”
萧奉先脸色一变,差点想开口。耶律大悲奴正站在旁边,及时踩了萧奉先一脚,萧奉先吃痛,一看是耶律大悲奴,他一向佩服这个老前辈,顿时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萧常哥露出笑容,吃力地:“多谢主上——”一句话未说完,就咽气了。
萧师姑大哭起来,挞鲁也吓得哭了起来,常哥府上下,一片悲声。
萧奉先见状,也只得装作悲伤,与众人一起号哭。
及至等众人散了,这才寻了个空,寻了耶律大悲奴道:“老大人,今日您为什么不开口。”
耶律大悲奴心下暗叹,他本以为萧常哥倚宰相之势,皇子之宠,必得赢面,他并没有将萧瑟瑟母子放在心上,虽然萧瑟瑟母子现在得宠,但十年八年以后,随着宫中新人进来,必要分宠。倒不及萧常哥家族势大,且挞鲁年纪居长,如今又甚是聪明,只要挞鲁长大以后不长歪了,这储君非挞鲁莫属。到时候萧朵里兰若仍无子,为了皇子有个嫡出之名,废了她立萧师姑,亦不是难事。却不曾想如今情势异常,萧常哥正在盛年,却因暗伤而亡,显见挞鲁皇子这一系,就呈现出短板来。则于萧奉先这里,就不得不买好了。
当下就道:“常哥宰相于国有功,于主上有功,如今他临死就一个要求,谁能阻止。”
萧奉先亦知道当年耶律延禧处境艰难时,一是萧兀纳力保,二是萧常哥以后族力量相助,可是心中犹有不甘:“可,以挞鲁皇子为皇储——”
耶律大悲奴却冷笑道:“你还有什么不足?你真以为你妹妹当定了皇后。我告诉你,这次要不是萧常哥忽然旧疾发作,你妹妹凭什么跟他女儿争?若论地位权力,萧常哥胜过你,若论生育,就凭你妹妹现在无子,怎么争?”
萧奉先顿足:“大人,我妹妹贵哥已经怀孕——”
耶律大悲奴悠悠地摇头:“没生下来,一切都不算。”见萧奉先犹有不甘,道:“你真是走了大运,三年前主上还里心里与先帝别扭着,常哥又还没当上北府宰相,孩子又刚出生,怕有什么意外。没想到三年后常哥又出这样的意外……”
萧奉先问:“老大人的意思是——”
耶律大悲奴道:“主上年纪尚轻,将来还长着呢。如今挞鲁为嗣,正可议立你妹妹为后,如今局势平衡,岂不皆大欢喜。若等到将来,贵哥小妃生了皇子。从来老年人爱幼子,弘德宫失了倚仗,你这一支外有你,内有皇后、小妃、皇子,何愁大事不可成?”
萧奉先大喜:“真的可以立舍妹为后?”
耶律大悲奴抚须,笑咪咪地道:“事在人为。”
过了数日,朝中就有奏议,说是国孝三年已满,后宫主位置一直空虚,请主上立后,主理后宫。
宫中内外,争吵了几日,耶律延禧想着敖卢幹年纪尚小,将来成活都是问题,况萧瑟瑟无心相争,于是决定立萧朵里兰为皇后,但他在封后当天又出了个骚操作,同时在那一天,册封萧师姑为德妃,萧瑟瑟为文妃,又以德妃萧师姑加尊号为赞翼德妃,文妃萧瑟瑟加尊号为承翼文妃。在册封皇后的同时,亦是同时为赞翼德妃与承翼文妃举行柴册礼,两人在各种形制仪仗上,只比皇后略差一点。萧朵里兰封后的喜悦未过,又迎面遇上这两次打脸,气得差点没维持住仪态来。
又将梁王挞鲁进封燕国王,自此皇后有位,德妃有子,文妃有宠,后宫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萧朵里兰固然心中不甘,萧师姑亦是满心不愿,对着心腹抱怨道:“我出身高门,父亲为国沙场立功,落得一身的伤,萧奉先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仗着从前陪伴主上读书的交情,一个佞臣罢了。若不是我父亲旧伤发作,今日我必是皇后,哪有他们兄妹得意的机会。”
就在这大多数人都怀着不甘的时候,几个月过去,萧贵哥这一胎,终于生了。
而这一胎,生下了一个皇子。
萧朵里兰就在产房外,听到这个讯息,不由喜极而泣,她甚至没做更多的掩饰动作,直接推门进去,就带着自己带来的乳母、保姆,将婴儿直接抱走了。
当晚,耶律延禧给这个婴儿赐名:耶律定。
消息传到萧贵哥耳中,她冷笑一声。
她的侍女霞尔劝她:“小妃,您别难过,这孩子终究是从您肚子里生出来的,主上会知道是谁的功劳。”
萧贵哥冷笑:“我不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她欺负了我二十年,她还有本事能欺负我一辈子吗?我肚子争气,她就算当了皇后又怎么样?只要将来我儿子当了主上,我还是最后的赢家,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命当太后!”
萧贵哥出了月子,不到三天,皇后萧朵里兰就派了四名嬷嬷来,表面上是照顾着她身份,实际上却是处处管束着她,磋磨着她。
萧贵哥本是人比花娇的人儿,被这些嬷嬷们磋磨,哪里忍得。她也学了心计,表面上对着几位嬷嬷处处忍让示好,甚至隔三岔五将自己的首饰衣服送于这些嬷嬷。这些人本是底层粗人,日渐得意起来,甚至看到贵重物事,都直接讨要,甚至直接拿走,萧贵哥亦是处处奉上,没有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