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塔不烟的话才说了一个月,萧瑟瑟就出事了。
这一日,耶律延禧诸人去秋捺钵时,正射中一头鹿,于是叫人把鹿肉烤了,挑了最好的两块,送于文妃母子尝鲜。
此番皇后、德妃、元妃俱同行,见文妃母子得了独宠,不免心中不忿。
萧贵哥在皇后面前,嘀嘀咕咕半天,挑得皇后怒气勃发,这才满意离开。
侍女霞尔不免劝萧贵哥:“小妃,你这又是何苦,皇后恼了文妃,可也不见得对您有多满意,若是文妃知道,您不是在宫中又结一仇家。”
萧贵哥冷笑:“只要她不高兴,我便高兴了。皇后恼我,又拿我怎么样?文妃与我本来就是相争的关系,知不知道,又能怎么样。”
正说着,迎面见萧师姑抱着三皇子过来,萧贵哥上前笑道:“三皇子来了,可尝过了鹿肉?”
挞鲁道:“什么鹿肉?”
德妃见状喝道:“元妃,你下去。”
萧贵哥哪里肯走,只笑起来道:“怎么,你没吃着吗?哎哟,好生可怜,方才主上烤了鹿肉,拿着最好的两块送与敖卢幹,闻着真是好香啊,特别好吃。怎么你居然没有吗?”
挞鲁是才五岁的孩子,哪里懂得大人的弯弯绕,听得有好吃的,而自己居然没有,顿时又哭又闹起来。
萧师姑恼了:“元妃,你好生无礼,我并没有惹着你,你何苦来惹我儿哭。”
萧贵哥笑道:“我只是为燕国王不平啊,人人都说你出身尊贵,可再尊贵也比不得四皇子受宠,可怜呀,连新鲜的鹿肉都吃不到,啧啧……”
萧师姑大怒,道:“一块鹿肉而已,有什么好可怜的?不过是不让小孩子贪嘴罢了。哪像有些人,有儿等于无儿,十月怀胎的孩子,白白送了人。你真以为能再做第二个元妃?可惜皇后不是齐天后这种心慈手软的。我只怕你白白为他人做嫁衣裳,到时候无命享受。”
萧贵哥听了这扎心的话,顿时脸色难看起来:“德妃娘娘,你,你不要得意,你有儿子又如何,皇后不是心慈手软的,你以为你等得到那一天吗?
萧师姑大怒:“贵哥,你想诅咒我儿子吗?”
萧贵哥冷笑:“不是我诅咒你儿子,我只是在提醒你,没了北府宰相的父亲,将来如何未必可知。”
萧师姑大怒,拂袖而走。回到自己营帐中暗暗生气。
她的侍女衣玛劝她:“那萧贵哥不过是个下贱婢女所生的小妃,说话不懂高低。娘娘,可别为这样的人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划算。”
萧师姑叹气:“那贱婢的话虽然气人,但不无道理,如今大皇子二皇子母妃出身低贱,没有立太子的条件,挞鲁出身尊贵,从梁王到燕国王,已经是皇储身份。可是我怕皇后兄妹手里有了五皇子,必不甘心,一定会想把他们这一支推上皇位的。”
衣玛道:“娘娘,咱们小皇子名份早定,不会有这样的事吧。”
萧师姑摇头:“衣玛,大辽开国以来,皇位之争都是万分残酷。不要说齐天后与法天后之争,就是当年法天后与兴宗皇帝亲如母子,先帝的宣懿皇后和庶人萧坦思又同出一脉,这几房舅家之争,都是近乎整支全灭。若是我父亲还在,挞鲁做这个皇储,自然是太平无事。可父亲不在了,萧朵里兰哪里不会怕自己步上齐天后与萧坦思的后尘呢,她必是用尽手段,推五皇子上位的,只怕……”
衣玛惊道:“只怕什么?”
萧师姑:“只怕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萧奉先当年兴大狱,差点连耶律余睹家族也牵连进去。那么为了皇储,他又什么事做不出来?”她越想越觉得对:“若他们在前朝动手,制造冤狱,甚至将我的家族牵连进去,然后借此来对付挞鲁,我只怕没有能力与他们抗衡。”
她心中暗下决心,如今她的指望,就是能够在他们动手之前,先把朵里兰从皇后宝座上拉下来。
衣玛吃惊地道:“咱们与皇后争了三年,还是让她得了后位,如今名份早定,还怎么对付她?
萧师姑高深莫测地笑了,龙有逆鳞,不可触犯。主上,也有他的逆鳞。当下就问衣玛:“听说,今天御医给皇后的药里,加了乌头……”
过了几日,恰好是五皇子的百日宴,诸妃都带着孩子,在皇后大帐中相贺。萧瑟瑟也挑了个金锁,送去为贺。
不想母子俩人当日俱是上吐下泄,无法阻止。甚至敖卢幹不但呕吐,甚至开始便血,体温也在下降中。
耶律延禧大惊,忙带着太医前来。太医看了之后就诊断说“瞳孔先缩小后放大,呼吸急促、咳嗽血痰”,像是药物中毒。就开了甘草、土茯苓,绿豆三样东西煮水服用,能不能完全解毒,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及至药煎好,萧瑟瑟母子已经进入昏厥状态,只能由花哥和碎玉帮着往口中灌汤药。
耶律延禧听了太医的话,又听了诸人皆说,是到皇后帐中贺五皇子百子,又吃了一顿中餐,这才如此,顿时大怒。这时候见着皇后萧朵里兰匆匆赶来,一把抓住萧朵里兰问:“说,毒是不是你下的。”
萧朵里兰吓得惊慌失措,辨道:“主上,不是臣妾,不是啊!”
耶律延禧一把将萧朵里兰推倒在地,指着萧朵里兰:“不是你,还能是谁?”
萧朵里兰结巴道:“臣,臣妾不知道。”
耶律延禧瞪起两只牛眼来:“你说不是你,要是你不给找出凶手,那你就是凶手!”
吓得萧朵里兰忙答应下来,接下去皇后大帐乱了套,都在鸡飞狗跳的查凶手。后宫能有多少药物,无非就是皇后这几天头疼,去御药司拿了药。于是叫上御药司查问,结果御药司的人说:“除了皇后娘娘的人来取了乌头,就是元妃娘娘宫里的人,还取了双份!”
萧朵里兰大吃一惊:“这个蠢货!难道是她下手?简直要害死人了。”
便亲自率人前去萧贵哥帐中去查,不想正在萧贵哥房中搜到两块乌头来,与御药司的帐对起来,可巧就明显被使用过了。
萧朵里兰气得一掌打在萧贵哥脸上,斥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哪晓得萧贵哥比她还惊惶失措地,申辨道:“不不不,我没有,这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萧朵里兰着急地脱罪,根本不想理会她的申辨,得意洋洋地道:“人赃俱获,不要狡辩了,带她去见主上。”
侍女上前住抓萧贵哥。
萧贵哥尖叫:“不是我!我不去!”
萧朵里兰:“凶手就是你,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萧贵哥被抓着拖出去,还在不断尖叫:“不是我,不是我,我是被冤枉的——”
萧朵里兰哪里肯听她的,忙带着她去见耶律延禧道:“主上,我在元妃帐中,发现用剩了的乌头。肯定是她偷偷下毒。”
耶律延禧大怒:“贱人,你怎敢起害人之心。”
萧贵哥披头散发,两眼通红,哭道:“主上,我冤枉,我没有,这是有人栽赃陷害于我。”
萧朵里兰急于脱罪,叫道:“不是你,难道是我?哼,你经常在我面前说萧瑟瑟的坏话,还说萧瑟瑟夺了你的宠,让你没有机会再服侍主上。我看啊,一定是你嫉妒成性,所以下手。御药司说是你身边的人拿走了乌头,又从你帐中搜到剩下的乌头,你还有什么狡辨的。”
萧贵哥叫道:“姐姐,我是你亲妹妹啊,在这种时候你不肯救我,居然还想我死?既然你无情我也无义。主上,我只想服侍主上,就算抱怨几句也只是人之常情。我身边的人,可都是姐姐派来的,只有我听她们的,何曾可以指派她们做事,能指派她们的,只有姐姐你。有胆子又有能力对文妃下手的,也只有姐姐你。如今事情败露,却要拿我顶罪,我不认,我死也不认。”
耶律延禧听了这话,大是有理,不由怀疑地看着萧朵里兰。
萧朵里兰急了:“主上,我给你找到了真凶,你何以反不信我。”
耶律延禧愈加疑心起来,元妃美丽而浅薄,若说她抱怨萧瑟瑟,这倒不假,可若说她能够驱使人手,在皇后大帐中下毒,却是艰难。反而是萧朵里兰一向心性狠毒,拿萧贵哥当替死鬼,可能性更大。当下就道:“你是朕的皇后,朕不会无缘无故对你失礼,可朕也不会坐视文妃母子受害而不追究。来人啊,给皇后换一批服侍的人,把皇后身边的人,都送进皇城司去。”
萧朵里兰没想到这场祸事,最终还是落到自己头上来,不由尖叫:“主上,我冤枉啊。”
文妃中毒,元妃被抓,皇后被软禁,而唯有德妃,却安安静静地抱着儿子隔岸观火。
侍女衣玛显得十分紧张:“娘娘,咱们不会有事吗?”
萧师姑瞟了衣玛一眼:“你紧张什么,如今这事情,皇后两姐妹狗咬狗,都争着互相咬出来了,主上也都相信了。这件事啊,与咱们无关。”
衣玛犹豫道:“可是,可是,文妃固然是妖媚惑主,但四皇子还这么小……”
萧师姑白她一眼:“太医已经在诊治了,你放心,一时半刻,应该是死不了。”
衣玛低声道:“可太医也说,时间拖长了,怕人就废了。”
萧师姑手顿了一下,强装若无其事道:“反正他将来也是个闲王,废与不废,有什么区别。咱们更心安理得,又没人死,对不对。”
衣玛不敢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