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墟剑冲出,瞬间化作一道蓝色流光,发出尖锐的刺鸣,带着冰寒如骨的冷冽直逼太子瀛。
太子瀛惊得脸色煞白,双眼紧闭拼命挣扎,但无论头扭成什么弧度,无奈身体被绑动弹不得。正当这躲无可躲的生死之际,“嗖”的一声劲风扑面而来,一个矫健如鹰的身躯横空出世,稳稳挡在了他前面。
但此刻,仓墟剑已是千钧之力,哪怕明知是主不能弑,但根本就来不及停下,只能一头猛得扎进眼前的胸膛。登时,公子宵的胸口激起了一层金色光晕,金光遽然乍现,波纹滚滚,恰似成了一幅金色铠甲,“哐当”一声,在奋力抵挡剑焰入心时发出了强烈的撞击声。
于此同时,仓墟剑也仿似感应到什么,又以剑身之力往回一抽,瞬即就是一声“哐当”响,仓墟剑重重摔倒在地。
公子宵一个前倾,又一个后仰,身体虽是挺住了,但苍墟剑毕竟是上古神剑,哪怕死不了,但剑气所带的冲击也不容小觑。
只见他深捂胸口,胃中开始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血腥立即直逼胸腔,下一秒,“噗呲”一声,口中喷洒,血溅当场。
这“自相矛盾”的绝命一击,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哪里又知道,公子宵体内“砩砣经”的惊人力量,小金书在关键时刻绝不会袖手旁观。
正因为洁辰的这道降世法灵,救公子宵的是它,压公子宵的亦是它。这已是第二次,让无面人见识了砩砣经的厉害之处,这次也正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然而,即是洁辰的降世法灵,那必是与她命定相连。
果不其然,在五色宝石棺中的洁辰,也正同公子宵一般,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重创,口喷鲜血,血流不止。
只是那道望向公子宵的莹莹眸光,孱弱的几近暗下去,却与那次逃离天启时以她为质时没什么不同,同是伤了降世法灵,伤了洁辰,但暗淡的光中,始终是含着几丝牵挂,几许揪心。
这次,终是挣着唇角,向上扬了。
公子宵顾不了身体的残破,一手紧捂胸口,一手反转掌心用力向下。很快,一把羊角匕首破袖而出,一刀下去,锐利锋芒,捆绑太子瀛和洁辰二人的手绳立马都被切断。
一把曾经假意要挟过洁辰性命的匕首,身带羊角,独特的造型令洁辰记忆深刻。然而这回,当它再次出现在洁辰面前时,她只感到莫名的熟悉,再想往深处,却只觉两眼一黑,已听不见公子宵急切的呼喊,人刚被抱出石棺,便径直倒进他怀中。
“瑶儿……”太子瀛此刻也已跳出了五色石棺,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卢瑶,他急迫的叫声,却半分也没让怀中人醒来。
“完了,完了,千万不能让人发现瑶儿在此,否则,恐她日后性命难保!”他一边说,一边急迫地将卢瑶套在脖子上的黑面罩重新戴回她脸上。
“兄君何出此言?君嫂不是有卢氏一族吗?”
“宵弟,你是不知,卢氏一族向来都有极强的操控力,瑶儿今日为了救你,怕是犯了他们的大忌。”
“兄君好似对今日之局知道些什么?”
“孤今日也是被他们算计了!岂有此理,这群老匹夫,竟敢放出假消息诓骗孤至此!”
“究竟是何消息?竟也能让兄君入局?”
“罢了!罢了!就只当孤失算,当务之急,是我们得赶紧想办法出去!”
公子宵见其兄君气上心头,也不好再继续追问,况且当前的确是要先解决出去的问题,这时他转头望向一旁的人:“皓童,还行吗?”
皓童接过关切的目光,踉跄着爬起来,头一甩,“男人嘛,怎么能说不行……就知道你有办法,说吧,往哪走?”
“我能有什么办法?刚刚进来的甬道入口,是这九层钨金塔的地牢,也是唯一的出口。”
“地牢?宵弟,你是如何得知的?”
公子宵垂眸望向怀中的洁辰,思绪忽闪到重前,那时战燹将南汐抓来这里,后来发生的一切皆由此开始。那时战燹对南汐的情义相较与现在他对洁辰的情义,不减反增,用什么都克不了,她反倒是来克他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还会是吗?
“喂!发什么楞呢?快想办法出去呀!”皓童在他耳旁叫道。
他身子一颤,眸光微敛了,这才缓缓抬起头,“岂不正好,地牢外可都是兄君的护卫?”
“对呀,瀛殿下,甬道外都是你的人吧?”
“孤……孤怎么知道!我被迷晕,醒来时就在此了。”
“那平日里殿下的护卫……”话音未落,却只见从塔顶的四面八方掉了东西下来,落地后“啪嗒”直响。
皓童上前翻查,发现黑色裹布之下全都是人,而且还全都是死人。
太子瀛一脸不可置信,“他们……他们……怎么都在这里?”
“哪个他们?”公子宵见太子瀛脸色大变,便猜到几分,“他们才是兄君的护卫?”
太子瀛瞪大了眼,不住点头,刚刚还不曾这般惊恐,这刻很明显都笼上来了。
那外面的又是何人?即是冒充的太子护卫,公子宵被蒙骗不足为奇,但那帮大臣伴太子瀛这么久了,为何也会被骗?尤其是谢御史,除非……公子宵不容多想,只道:“兄君如若信我,便配合我演完这出戏,可好?”
幽暗的地牢泛着咸腥的血腥气,起初皓童一头闯进来时就闻到了,这会儿他左右分别扶着两个昏迷的人,急促的呼吸使得气息加重,味道愈发浓烈了。
之前悬吊的石墙外,依稀还听得见“劈里啪啦”的刀劈剑砍声,和几个带头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住手!都住手!”内里发出了一声巨吼,墙外的骚动立即静了下来。
随着石墙缓缓升起,身后的墙壁上,微弱的烛火映出几个人影来。此时,甬道外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了,只是因为他们看见了太子殿下正被人刀架脖颈。
“退……退……还不退?”如若是其他人的声音,石门没开前外面的人就不见得能消停,因为这人正是太子瀛。
公子宵推算的八九不离十,那批假冒的太子护卫中,一定有谢御史安排来护太子的,至于其中缘由,他听无面人提及了“王位测试”,就知道没人会愚蠢至极选在此时谋害储君。再联想谢御史的种种之举,如若是他们有心试探,公子宵真要弑兄夺位,他们也势必会提前提防。
可他们还是疏忽了,如果换公子宵的立场,能不考虑弑兄夺位的后果吗?即使登上王位,又如何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王位又如何能坐得安稳?因而公子宵此刻不动手,并不意味着日后他不争。
这便成了范阳卢氏未来的隐患,他们借此来要了公子宵的命,不是不可能。正如无面人所料,今日不是太子瀛死就是他亡。
可他偏不!
他倒也不是惧,这群人在他眼里还算不上什么,只是现如今他有了软肋,况且皓童还受了伤,不得不防。
为了以防万一,只能如此。
众人见太子瀛成了人质,又听见他叫嚷着让人退后,于是那群护卫纷纷踟蹰着向后退,却也没有完全撤离的意思,双方陷入了半僵持状态。
但他们毕竟人多示众,真动起手来,在这逼仄的空间,也不好说。
公子宵持刀的手丝毫没有半分松弛,冷冽的目光横扫过去,几个带头的虽是目光缩了一下,但立马又强迫自己打起了精神。
“你!你!还有你!望族居内我都见过,你们是先王陛下的护卫,我说得没错吧?”皓童的声音从公子宵的身后方传来,气息虽稳,但公子宵却听得出,他是憋的。
那几个带头的人相互看了几眼,谁也没出声,皓童接着道:“闻到我身后的血腥味了吗?那便是传闻中先王特训亲卫的禁地——九层血淋塔!”
那几人看上去有些懵。
皓童睁大了眼,“怎么?你们不知道?不可能吧,但凡想成为先王亲卫的,在此之前都会来此禁地特训,活着走出去的才有资格伴先王左右。”
“你也……也说了是亲卫,我们是……只是普通的护卫。”
“噢……难怪。不过,你们既然机缘巧合来此,有没可能是冥冥中得先王指引,引你们来此的?”
这言下之意是先王有意将他们训练成亲卫,好去陪地下他。
听完皓童的一翻鬼话,领头的几个魁形大汉也不免头顶冒汉,脚心发凉。
可就在此时,其中一个护卫大声嚷道:“少在此恫吓人心!这分明是传闻中战燹修筑的九层钨金塔,何来什么先王特训亲卫之说?”
“哟喂,这兄弟看来知道的不少啊!不错!很久很久以前,嗯…..就是还要在先王之前,这儿确实出现过一个叫战燹的家伙,但你们有没人又知道,战燹是谁?”
一群人听得双眼直愣,看上去又被皓童诓上去了。
他继续道:“传闻里,战燹长着两个脑袋,四只眼;六根舌头,八条腿。他的眼袋如钟,舌头外吊几寸长,总之是奇丑无比。不光如此,他杀人如麻,因而浑身血淋淋,散发着恶臭。欸,你别看他那样,他啊,却还是个痴情种。”
“啊…..啊…..啊…..痴情?”
说到真切时,一群护卫也听得是眼中神采充盈,纷纷围上来。唯独公子宵暗里脸色微变,他几次三番向皓童使眼色,想让他马上闭嘴,可熟知皓童讲的实在投入,压根注意不到。
“他为了心爱的女人,不惜将她强抢过来,人家根本不爱她,宁死不从。结果,战燹一气之下,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了?”
“为——爱——殉——情!他做了个合葬冢,把自己和那个女人埋在了一起。这座九层塔就是他的合葬冢,凡是擅闯者、误入者,必死!如果不怕死的,可以自己进去看,就在塔顶,有个五色的棺材,还有一把剑守着。”
此时甬道内恰有罡风刮过,四下除了风声,突然一片寂静。
之前那个挑衅皓童的护卫,犀利的目光中仍是疑云重重。转身,他便一个健步冲进塔内,大家都看着他,却没一个敢跟上去的。
须臾功夫,内里传来“噼啪”的刀剑响,夹杂着风声传到甬道中,众人不禁身子一缩,脚后跟不自觉向后移。
那个护卫表现得已是相当英勇,身上虽已被划开数个口子,但仍在顽强抵抗着蓝光的击杀。他被逼退出来后,公子宵伸手一握,泛着蓝光的仓墟剑又重回他手中。
一众人皆惊,“剑为什么会到宵殿下手中?”
“因为我就是——他!”公子宵振声道。
一群人再也惊受不住了,“啊……”的尖叫着朝来时的方向跑。
因公子宵正劫持着太子瀛,两人头挨得近,四只眼睛正怒视着他们,这一来就恰好将刚刚皓童说的“两个脑袋,四只眼”具象化了,后面“六根舌头,八条腿”不用说,就会很自然浮现在他们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