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博士的遗言,让许焰眼底喷出闪电。
他想要抓住博士失去双臂的单薄身躯。
对方却像是浪潮冲击下的沙塔般崩溃,化作纷飞的泡沫。
许焰伸手去捞,反而将最后的泡沫戳破。
感知着泡沫中微弱的灵能涟漪,仿佛缕缕残魂飘向虚空。
许焰咬牙,消耗功德值,祭起人皇幡。
千疮百孔的人皇幡,像是一张无形的渔网,朝虚空中抄去。
不出意外,没有抄到海德博士的残魂。
只从不断消散的灵能涟漪中,搜集到了——
【恭喜您,获得了“半脑博士”科林·海德的追忆】
【追忆解析中……】
许焰眼前,海德博士一生中最重要的画面,如跑马灯般闪过。
第一幅画面。
年轻二十岁的海德博士,高大、英俊、精力充沛、腰杆笔直、双眼炯炯有神,脸上洋溢着比阳光更灿烂的笑意。
他在一名精疲力竭的产妇面前,将一坨软乎乎,皱巴巴,雪白粉嫩的小肉球举了起来。
“看呐,艾莉,她比我这辈子见过的任何一尊守护灵都要漂亮,简直是我们的守护天使!”
“科林,你这个笨蛋。”
产妇虚弱地微笑,“你说反了,我们才是她的守护天使。”
第二幅画面。
时隔多年,“产妇”早已恢复了身材和精力,置身于洁白无瑕的实验室,却像冰天雪地中受伤的母狼般凶狠。
“科林,你这个懦夫,你知道这是唯一能够拯救安娜的方法!
“凶灵又怎么样,只要能治好女儿的灵蚀症,我甚至愿意和幽邃之主签订契约!
“别和我提什么灵卡协会的禁令,身为高级制卡师的你应该很清楚,迄今为止联盟发现的所有灵体中,至少90%都是所谓的恶灵、凶灵、邪灵、魔灵!
“只有那些含恨而死,拥有强烈冤屈、执念和滔天恨意的旧日残魂,才有可能撑过亿万年时间的侵蚀,保留到今天。
“那些生活幸福,心满意足的家伙,死掉的瞬间,灵魂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灵卡协会禁止我们研究凶灵,就是封印了90%的希望,90%拯救小安娜的可能性!
“而他们这么做,根本不是为了什么‘联盟安全’和‘公众利益’,而是为了协会背后,那些巨型企业的利益!
“该死的巨型企业垄断了一切,自己偷偷摸摸开发史前凶兽和古老冤魂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不能质疑和反抗,而我们却连小安娜都救不了,呵呵,我们真有资格,成为她的守护天使吗?
“滚开,科林,如果你这么看重自己在黎明学院和维安局的身份,不愿意拯救自己的女儿,那就滚到一边去,让我一个人,在深渊中独行。
“不管怎么样,不管面对灵卡协会的禁令还是幽邃之主的利刃,我都要拯救我的女儿!”
第三幅画面。
实验室爆炸。
黑色烈焰如同太古幽冥中爬出来的恶魔,张牙舞爪,吞噬一切。
两个千疮百孔的血人,在黑色烈焰中挣扎,焦黑的血肉黏合到了一起。
其中一个血人,慢慢闭上眼睛。
另一个血人的双眼,被烈焰焚烧殆尽,只剩下两个空洞的眼窝。
“对不起,科林,我搞砸了一切,既没能拯救小安娜,还连累了你。”
闭上眼睛的血人,蜷缩在对方怀里,不知是呢喃还是忏悔,“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第四幅画面。
比坟墓更加死寂的废弃实验室中。
科学怪人般丑陋的男人,瘫坐在轮椅上。
眼窝中镶嵌着两颗血色水晶,盯着角落里碎裂的镜片中,无比扭曲的自己。
鸡爪般蜷曲的手掌中,一只八音盒如同金色花蕾,冉冉绽放,放出全家人最喜欢的音乐。
伴随着轻快的节奏,男人肩膀耸动,无声狂笑起来。
“别误会,艾莉,我不是为了‘阻止末日降临’这种理由,才加入黑梦组织的。
“对我来说,失去你和小安娜,末日早已降临。
“我只想证明,你没有错,你找到了治疗小安娜的方法,你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只是还差一点点运气,还差最后,一点点而已。
“安心睡吧,我的艾莉,小安娜生病这些年,你实在太累了。
“就像当初在学院里做实验一样,你已经完成了关键的突破,接下来,交给我。
“放心,你和小安娜不会等待太久的。
“就算你们的灵魂,飘零到了冥河尽头,幽邃之主的领域。
“我都会找到你们,拯救你们,绝不让你们在幽暗冰冷的深渊中独行!”
第五幅画面。
距离现在不久,海德博士坐着轮椅,在某座高塔上眺望着蒸汽缭绕、钢铁轰鸣的城市。
不知是黎明还是黄昏。
城市一半笼罩在火焰般的鲜红中,另一半则深陷于泥淖般的黑暗里。
鲜红和黑暗的分界,如同一把利刃,分隔城市的同时,也分割了海德博士置身的高塔,在他身后留下了一片神秘莫测的黑色角落。
海德博士怔怔地俯瞰了很久,转动轮椅,面对黑色角落。
黑暗深处,缓缓浮现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牌,表面绽放着深邃的光芒,深处却似有黑色火焰流淌。
正是万魂宗令牌。
海德博士伸手去捞。
令牌却顺着早已存在的缝隙分成了大小两半。
主体部分被一股神秘力量吸回黑暗深处,海德博士只捞到了指甲盖大小的一角。
尽管只是小小一角,却似蕴藏着的恐怖的力量,如同烧红的铁块,烙得他的掌心“吱吱”作响。
海德博士闷哼一声,流露出痛苦和欢愉交错的表情。
“这枚‘钥匙’蕴藏的信息实在太过庞杂也太过强大,就算只是一次尝试,我也需要更多人手和资源。”
他对隐匿在黑暗深处的某个人说。
追忆凌乱,看不清对方的真面目,也听不到对方说了些什么。
只看出对方似乎抛出了足够的条件,海德博士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令牌一角,小心翼翼地置入了镶嵌铅板的便携式保险箱中,又紧紧搂在怀里。
离开高塔之前,他最后一次,眺望整座城市。
追忆深处,浮现出了海德博士的心声:
“黎明城,我的家园,我的故土,我的港湾。
“也是艾莉、安娜以及不久之后的我,注定要永眠的地方。
“我不会眼睁睁看你陷入毁灭。
“无论付出多少代价,哪怕向幽邃之主献上灵魂,我都要让你在烈焰中迎来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