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崔毅目光深远地说道:
“这是自然,若有来日,我绝不会辜负。”
说着,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自然有仆人为他牵来了高头骏马,助他上了马鞍。
然而,他却没有看到站在他身后,对他背影躬身行礼的那个青年人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贺洛浑其实并不在乎谁赢,因为从始至终能赢的就只有那一个人而已。趁现在早一点乱起来,越乱越好。
他所做的事情其实已经多多少少超出了他所收到的命令,或者说尔朱都督允许他的职权范围。
说过一点,称之为擅权却也不为过。
但是他却浑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而事后只要如实禀报,那个人也会哈哈大笑。
因为他所做的,只是提出了一个又一个虚假的承诺,通过在京师各地联系一些势力,散播各种谣言,把这个局面推的越来越混沌而已。
而当崔毅仍然下不了决心的时候,他在身后面又推了一把手。
说起来,今现在京城的局面会变成这样子,其实人人都是助力。
但是如果说谁是一开始制造混乱的,那么毫无疑问就是以一己之力成功的征辟了京城名士荀思,使得整个朝野权力结构都改变了的武陵王崔祎。
而他在随后居然又跳到了崔弘那一边,使得崔毅越来越被动。
有趣。
真想见到那个人,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贺洛浑的心中充满了期待。
......
荀参急匆匆走入府来,来到秦王马前。
他是想要提醒秦王,不要中了敌人的挑拨离间之计。
昨晚宴会时,那些人提出的那条计策就让他感到不妙了。
但一来,这件事情根本无法通过单纯的说明让双方产生互信;二来,他不能在自己身后的那群人面前表现的和秦王间有裂隙。
一来二去,就拖到了现在,现在实在是硬着头皮也只能上了。
他眼底满是急迫,出声劝谏:
“王切不可如此。谋大事而勾连居心叵测之人,这是取祸之道啊!”
此时,秦王崔毅已全身武装,端坐在马背上。
王府卫士们即便在半夜也身着铠甲,佩刀挽弓,在周围巡逻,传递着紧急情报。
一切蓄势待发。
只有那个白衣青年负手而立,嘴角含笑。
见荀参这般莽撞地闯进来,陪侍在旁的参军裴错眉头一皱,就想上前阻拦,免得他惹秦王发怒,在这紧要关头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而崔毅却猛地一挥手,沉声道:
“相公这是何意?事已至此,相公宁欲半途而废乎?”
“此时放手一搏,尚有一线生机;若就此偃旗息鼓,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目光阴惨惨地盯着荀参,一字一顿,咬牙说道:
“还是说,相公又动了转而投效他人的念头?”
荀参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只觉后背已被汗水湿透。
在这寒夜之中,凉意直透骨髓。
更让他难受的,是秦王那如刀般的眼神。
他似是耗尽了全身力气,仅向秦王长身行了一礼。
随后,从腰间解下那枚作为当朝宰臣,尚书左仆射的印绶,双手呈上。
秦王神色一动,其身后一名披甲武士立刻大步上前,接过这枚象征中枢权力的物件,转交给秦王崔毅。
像是放下了什么东西,荀参语气平淡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大王另选他人担当此任。”
“参宁可致仕归乡,哪怕被大王手下虎狼取了性命,也不愿做那开门揖盗的愚行。”
言罢,一挥袍袖,昂首便要离去。
他曾因荀思不听自己劝告而气恼,如今却为自己未听荀思之言,未能及时避祸而懊悔。
就在此时,秦王崔毅轻轻冷哼一声,说道:
“哪有天色已晚,主人却不留客人,反倒让客人独自离去的道理?”
说罢,他一声令下,门口两名捉刀侍卫迅速上前,拦住荀参的去路。
荀参只觉眼前仿若横亘一座小山。
他气愤地再次甩动袍袖,却没有办法。
无奈之下,只得转身看向秦王,只见月光下,这个马上的少年微微一笑,声音却变得温和,说道:
“既如此,就请荀公在我府邸好好休息一晚。”
“明日大事一成,我自会应允荀公致仕归乡的请求。”
“不然,以我今亲王之身,怎可答应当朝宰执的请辞?”
“这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吗?”
荀参闻言,先是一愣,继而低声笑了起来。
起初,那笑声很低,随后却越来越大,到最后,已如在宴会上服用了五石散般,毫无遮掩。
“好,好,好一个名不正言不顺。哈哈哈哈哈!”
他那布满皱纹的眼角,因大笑溢出了泪水。
“有大王这样恪守礼法的宗室贤王,我圣朝中兴有望啊!哈哈哈哈哈!”
秦王崔毅转过头去,并未答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侍卫将荀参带到一处别院,严加看管起来。
他心里清楚,绝不能让那些投靠自己的诸多外臣知晓,他们名义上推举的领袖,因看不惯自己某些行为而心灰意冷。
在最终成功之前,他还得借助这些人的力量。
反正只要自己成功,之前犯下的再多再大的错误都能得到弥补。
那时,他自会亲自登门,向荀参赔罪,还会让荀参风风光光地告老还乡。
只要,自己坐稳了那至高之位,面对群臣,自然也没人敢说什么不满的话。
可要是大事不成......
崔毅目光中满是阴寒,心中暗自想着,那就让这洛阳城玉石俱焚吧。
想到此处,他森悠悠开口下令问道:
“各路人马的调配,还需多少时间准备完毕?”
参军裴错上前回禀:
“殿下,和各家的联络已经尽数妥当。”
“西郭城中,愿从义者,计有三家王府中积蓄之部曲,合九百余。”
“俱为身着皮甲而精锐敢战之士。”
“以赵王府为最。”
“而大王府中,另有八百悍勇之士,平时王上与彼等恩义相结,此乃用士之时也,是以无人敢不效死。”
“彼等半数兼有甲胄,刀矛器杖一应俱全,其中能骑马而战者两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