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平日里那支威名不可一世的杀生军,竟被若干尚未统合起来的王府护卫击败,秦王崔毅哈哈大笑。
他心里清楚这其中缘由,也明白若真要攻打内城,绝不可能如此轻松。
但为了鼓舞士气,他故意对左右说道:
“看来,日后这支军队孤得好好整顿一番,不然怎能将他们上战场?”
周围众人纷纷称是。
“彼等惯听命于阉人,那自然是无胆的。哈哈哈。”
就连赵王世子崔楦,也面露兴奋之色说道。战场上大片的红色,让他想起以往打猎时的场景。
按照秦王崔毅的许诺,若大事成功,他不仅能承袭赵王爵位,还能真正掌握那有名无实的总领军将军之权。
届时便大权在握,若再得上苍眷顾,或可......即便不成,他也不失为宗室权臣。如此富贵于眼前,怎能不搏一把?
眼见己方进展顺利,秦王崔毅一面吩咐手下稍作整顿,让队伍重新听从号令熟悉彼此列阵,一面暗自思忖,不知裴错那边进展如何了?
他派王府参军裴错前往东外郭城,统合各大世家府中蓄养的兵马。
事实上,裴错的进展比崔毅预想的还要顺利。
此刻,裴错顶盔冠甲,手中拿的并非马槊,而是一把重达十斤的厚重铁剑。此剑单面开刃,剑背厚达一指,专为破甲而制。
作为裴氏子弟中的佼佼者,裴错以勇烈闻名。
东外郭城这边的里坊,不像王子坊那般,王府林立,各种逾制,导致各家墙角争相侵占大街而道路曲折,易被乱军突袭控制街巷。
这里基本遵循正常里坊规制,大街笔直宽阔。
不过,在此巡逻的宿卫兵将领,多为世家子弟。
见昔日同伴亲友纷纷起事,虽不至于当下追随,但也只是做做样子抵抗几下,放几枚鸣嘀响箭,随后便礼送他们出境,心里还暗自盘算着得失。
他们既害怕叛乱被镇压,自己虽不至于被株连,却也会受到排挤;又担忧政变成功,这些起事者从此飞黄腾达,让他们这些同出一家却只能继续当宿卫军官之人徒然羡慕不已。
可直接跟着起事,又有所顾虑,毕竟谁家都要留条后路。
况且手下众多大头兵没那么多心思,保命虽人人喜欢,但直接投敌,对这些宿卫兵而言,多少还有点心理障碍。
总之,裴错带出的这支队伍,有各家护卫,也有一些自负勇力的轻侠少年,他们纷纷跟在后面呐喊助威,人人打着火把,恨不得让整个京城都看到他们。
队伍人数有两千,但真正有战斗力的,也就不到一千。
毕竟,他们不像秦王在府中私自训练了八百甲士。他们当中,最多的一家也不过有七十来个身着铠甲、能使用兵器的甲士,且这些都是至少担当过三品以上级别的重臣家中积攒的。
......
北外郭城城门正对着的邙山之上,不知何时亮起星星点点的火把,那是有什么人举火为号。
为的不光是回应城内,也是要让周围的人向着最近的光源处聚集。他们已然听闻城内消息,连马儿都喷吐着鼻息,迫不及待。
在北外郭城这种贫寒所在之地,一处鹤立鸡群般极为少见的高台上,正有一人白衣胜雪,神色清朗似月光,俊美非凡。
他面向南方,那里是包括凸出的金墉城的巍峨内城防御设施,以及其后藏着被重重保护的太极殿。
背后则是邙山,在夜色中如蛰伏的巨兽般黑暗深沉。
月光让他的指节有一种透明的白,轻抚之间,胡笳声响。
乐声仿佛穿透满城的喧嚣、哭喊与燃烧烈火,传向远方。
隐约间,这让他忆起少时于敕勒川所见的风物,那里牛羊成群,广袤无垠却难见人影。
今夜,他将这份景致带到千里之外的洛水河畔,这仿若天上的城阙。要让居于其中的天上人也共同欣赏。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身着与中原王朝风格迥异链甲外衣的士兵,全副武装地站在道路两侧。
从黑黝黝的城门洞中,出现一个披发左衽的胡人骑兵,紧接着,成百上千的胡人骑兵蜂拥而出。
马蹄声细碎,明明行进速度不快,却像撞击战鼓一般,在大地上发出隆隆声响。
他们与两旁的西域胡人互不相扰,马刀径直指向那些平民宅舍,以及因混乱一时难以组织起来的其他宿卫兵。
高台之上,胡笳声渐渐停歇。
贺洛浑嘴角浮起一丝轻笑,他虽未转过头,却能感觉到地面的颤动越来越近。
直至第一个胡人骑兵出现在他眼角下,那胡儿的弯刀上还带着丝丝血腥。
他却不低头,腰背依旧挺拔,看着城北的乱象逐渐汇聚,朝着一个方向蔓延,嘴角不禁露出的一抹笑意愈甚。
并非所有胡人骑兵都一股脑往前冲,他们中一部分人正与聚在一起的宿卫兵缠斗。
在此宿卫的是一小部分败退下来的杀生军,他们依托阵型节节抵抗。
胡人骑兵不敢正面冲击,只能远远放箭,将其逼退。
而更多胡人骑兵从未见过这般景象,即便只是相对贫贱的城北地区,在他们眼中也已十分繁华。
当下,不少胡人骑兵纵马闯入民宅,开始大肆抢夺财物,其间发生诸多不堪之事。
可约束他们的头人却满不在乎,毕竟上头的命令只是搞乱这里,难道还真指望靠骑兵硬攻城墙?他们只需把局面搅得越乱越好。
从始至终,他们帮助秦王的意愿不能说没有,但不包括攻城,也别怪他们四处抢掠,谁让这北外郭城的街道上已经没有了成建制的抵抗了呢?
城北火光冲天,不知多少人家大祸临头。
其间夹杂着胡人发泄兽欲的狂吼,还有胡汉混杂的嘈杂哭喊声。在城北这片地界,本就有不少胡人安家落户。
听到这声音,崔毅眼中满是兴奋。
他知道,那个人终究没有爽约,如实遵守了他们之间的约定。有了这支兵马入城,他的胜算无疑又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