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余承业双手叉腰,一脸鄙夷的看着江瀚:
“江叔,我说您老人家整天不务正业,捣鼓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也就罢了,现在还学会吹牛皮了?
“一堆碎瓷烂瓦压成粉就能卖上万两银子?”
江瀚瞥了一眼这小子,满脸戏谑:
“不信是吧?行,那咱们就去安塞县城走一趟,让你开开眼。”
余承业愣了愣:
“真要去?”
一旁的邵勇见状,连忙上前搭话:
“江大人,别和这小子一般见识,他闹着玩呢,没必要去县城吧?”
江瀚摇摇头,他倒不是非要和这小子较真,而是他现在真的要去一趟县城。
他需要把水泥卖出去换成粮食,黑子先前算过了,剩下粮食只够撑三个月了,而春麦从二月份种下去,起码都得七八月份才能收上来。
这么一算,江瀚他们还差了四个月的粮食。
而且军中缺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硫磺、硝石、铁料......
这些都要去城里采买,要是安塞城里没有,那就得去延安府去找。
如果还能招一些打制火器、甲胄的匠户就好了,现在军中的火器很多都是以前的老物件。
军中不少人还拿着永乐年间的火器上阵杀敌。
但不得不说,永乐年间的火器都比朝廷近些年发下来的火器好用。
可终究是年久失修,用起来总让人提心吊胆。
江瀚打算打一批耐用的三眼铳、甚至是鸟铳出来,争取给每个人都能配上。
要想在这乱世中站稳脚跟,光靠手下这帮边军的勇武是不够的,还得有精良的装备。
“邵勇,去准备马车。”
江瀚吩咐道,
“再去叫上李老歪,带上七八个好手,路上安全些。”
片刻后,一行人整装待发。
临出发前,江瀚还特意让众人脱掉甲胄,卸下腰刀,把武器装备全都扔进马车里。
毕竟他们这次是去做买卖的,舞刀弄枪的太过招摇。
马车沿着延河一路南下,不过两个时辰,安塞县城的轮廓便隐约可见。
然而,还未靠近城门,一群衣衫褴褛的饥民便蜂拥而至,将马车团团围住。
“大人,行行好吧,赏两口吃的。”
“爷,小女刚满八岁,只求换几斤口粮......”
乞讨哀求声此起彼伏,枯瘦如柴的手臂从四面八方伸来,将马车团团围住。
邵勇和李老歪见状,立刻抽出腰间朴刀,带着人挡在马车面前。
为了路上不引人注意,江瀚一行人早已打扮成了行商模样。
而手中的雁翎刀也换成了民间常见的朴刀。
毕竟带着雁翎刀太扎眼了,容易被人看出身份。
雁翎刀有吞口,有把手,有刀铛,有尾攥,懂行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制式武器。
而朴刀则不一样,就是一根哨棍加上柴刀,不属于管制武器之列。
很多行商走卒都随身带着一把朴刀,毕竟再流氓的官府,也不会把柴刀和哨棍当作制式武器。
我作为一个赶路的,腰里踹一把柴刀开山涉水,这很合理吧?
我为了在崎岖的山路步行,手里拿着根登山杖,这也很合理吧?
那我为了防范流民,一不小心把柴刀头安在了登山杖上,那就更合理了。
别看这些流民可怜巴巴的样子,要是被他们找到机会,将你洗劫一空算是好的;
碰见饿急了眼的,是真的会吃人的。
面对闪着寒光的刀锋,饥民们顿时作鸟兽散,转眼便跑了个没影。
行至城墙外,路边随处可见抛尸的深坑,倒毙于路旁的尸体,奄奄一息的饥民......
哀鸿遍野,臭气熏天。
江瀚感觉自己就像走在地狱里,浑身不适,逃也似的冲进了安塞县城。
一进城门,景象便截然不同。
虽然仍有零星的乞丐在街边乞讨,但比起城外的惨状,已是天壤之别。
江瀚有些诧异:
“这些饥民这么守规矩?宁愿饿死也不进城讨口饭吃?”
正当江瀚疑惑间,一队快班捕快从街角匆匆赶来,手持水火棍,将那些乞丐连打带骂地赶出了城门。
“快滚!县尊大人心善,见不得有人饿死在城里!”
江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城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找人打听了一下城里最大的客栈,路人指了指道路尽头:
“沿着这条路走到底,就在县衙对面。”
江瀚一行人来到客栈,店小二见有生意上门,立刻殷勤地迎了上来:
“客官,您是要住店还是吃饭?”
“先吃饭,晚些再住店。”
江瀚随口吩咐道,
“给我找个安静的地方。”
小二连连点头,领着众人上了二楼,找了个靠窗的房间。
“客官,这位置可还满意?”
“临街风景好,但绝不吵闹。”
江瀚淡淡点了点头,随即招呼众人坐下吃饭。
饭菜上桌,虽不算丰盛,但在这乱世之中已算难得。
江瀚一边吃饭,一边在脑子里列出需要购买的物品。
“硫磺硝石,先来个1000斤,火药的改进要提上日程了。”
“然后还得采买些铁料,目前冶铁不现实,只能想办法买一点儿。”
“也不知道钱还够不够用,要是把水泥卖出去了钱还不够,那就又要去找几个富户借点钱了。”
正思索间,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江瀚眉头一皱,探头往窗外看去,只见一个妇人正不停喊冤,旁边还围着一群衙役,试图将妇人赶走。
那妇人跪在县衙门口,口中不住地哀求:
“大人,求求您放了我家那位,我从了还不成吗?”
江瀚有些诧异,望向一旁伺候的小厮:
“这是怎么回事儿?”
那小厮伸着脖子看了看窗外,一副了然模样:
“嗨,我当谁呢,这不是赵二家婆姨吗?又来县衙闹了。”
江瀚撇了一眼小厮,有些好奇:
“你知道?”
小厮点点头,回应道:
“这李家看上了赵二家的纸坊,想要强买强卖。”
“这是赵二家祖传的产业,赵二自然不同意,那李家就随便找了个由头,给赵二关进大牢里去了。”
“唉,已经小半个月了,赵二家婆姨天天来求情,我估计就算出来也只剩半条命了。”
小二摇摇头,叹了口气:
“在延安府一带被李家看上了,连官司打不得,只得乖乖就范。”
江瀚眉头一挑:
“此话怎讲?”
小厮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
“客官看来是外地来的客商,在这延安府有这三家,是万万不能得罪的,有几句要紧的话送给客官,客官还需谨记。”
小厮顿了顿,摇头晃脑地念了几句打油诗:
“李无纲,白银铺地金砌窗。”
“秦王府,九边仓,赤龙卷地吞八乡。”
“秦川八百里,填不饱一个朱王爷。”
“黄堂不悬律,只刻白银纹。”
“灾年焚骨香,熬尽庶黎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