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协律郎 第3章 大树底下难乘凉

作者:衣冠正伦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3-15 22: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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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返回住处的途中,尽管景物未变,但张洛的心情却已经是截然不同。

之前的他对于自己这个新身份还有些代入不了,更多的是抱着一种局外人的心态,可是在亲自感受到生父张均那冷漠的态度之后,他的心情顿时愤慨不已,甚至于都滋生出些许的恨意。

仇恨和愤怒最能让人有所共情,如今的他俨然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原本的少年张雒奴,只觉得这整座张家大宅都充满了冷漠,对于他的生死安危全不关心,甚至还包藏着一股深深的恶意。

在此之前,无论是所居住的破败房屋,还是少年记忆中乏甚与亲长之间的亲密互动,都是一种比较间接的处境体现,让初来此地的张洛没有什么强烈的感受。

可是刚才与张均的交流却让他意识到,如果他要以少年张雒奴的身份在这个世界长久生活下去,那么这种恶劣的伦理关系,恐怕将是他无从摆脱的枷锁和负累。

除了与张均之间的关系之外,张洛脑海中还联想到更多的事情。作为古代史的研究生,哪怕没有少年张雒奴的记忆,他对张说一家的事迹也有所耳闻。

因为张说本身的权势功绩,使得其家族成为盛唐时期一个颇为重要的政治家族,显赫到安史之乱发生后、安禄山打到长安时都要任命其子担任宰相!

是的,张说虽然是佐成开元文治的一代名相,但是他的儿子张均和张垍却在安史之乱中投奔安禄山,成为了可耻的叛臣,甚至在安禄山建立的伪燕政权中担任宰相高官,可谓是背弃君父、无耻至极!

侍女姜莹也察觉到阿郎情绪有些不对,归来一路都是神情阴郁、一言不发,她也不敢打扰,只能疾行跟随于侧,当见到阿郎要走入错误的巷路时,才入前牵着阿郎衣袖引入正确的道路上来。沿途遇到邸中其他的奴仆,她也都拦在阿郎面前,不让这些人打扰到阿郎。

主仆二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回到住处,张洛看到屋前摆放着两个装满了衣物器皿的筐笼,便有些奇怪的望着迎上前来的英娘问道:“阿姨摆弄这些做什么?”

“阿郎已经病愈转好,咱们自然不需要再留于此,可以转回旧居了!”

英娘闻言后便笑语道,回首看看那破落的房屋,又神情复杂的叹息道:“连日居此陋舍,委屈阿郎了。但幸在神明庇佑,阿郎转好,万事都好!”

“不用再麻烦了,那旧居与此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张洛闻言后便摆摆手,回来这一路上他已经在心里暗暗做出了一个决定:“张园虽阔,难容一人。寄人篱下,免不了要久屈难伸。之前我懵懂无知、昏昏度日,连累阿姨和阿莹你们都要在这里忍气吞声、小心做人,如今病后醒悟,何必如此?圣人东封告成,天下太平,万物竞发,何必要困此方圆之内受人冷眼?”

“阿郎真是豪迈!我早觉得这一家人并不良善,尤其那郑氏主母,平日装作大度,得了机会便要逼害阿郎,她身边奴婢还曾悄悄告我……”

姜莹听到阿郎这么说,顿时两眼异彩流转,挥着拳头为阿郎打气,但却不出意外的被母亲举手打了一巴掌。

“休得胡说激恼阿郎!宅中生活确是有欠舒心,但离了这大户,你们以为外间谋生当真简单?到时遇到的危难可不只是几个冷眼、几番刁难,外间若是安全,先主公何苦将娘子托此门户?”

英娘久为奴身,少时侍奉娘子武氏,又在张家养育阿郎多年,对于高墙大宅外的世界有种本能的畏惧,听到这少男少女的吵闹,当即便摆手给予否定。

阿莹却似乎等待这一刻等了很久,并没有被母亲镇压下来,反而继续振振有词的说道:“先主公托付娘子,但今娘子何在?这宅门中的凶险,可比阿母所见更多。前我不敢声张,但今阿郎自己都有所觉,那便也不必瞒了。

我暗里结好郑氏主母身边奴婢,她们告我主母厌恶阿郎,可不只是因为阿郎失恃,更因为年前有法师占卜阿郎命格与其所出儿郎相冲,一荣必有一枯,一盛必有一衰,所以转过年来才越发的严峻。

阿母你不知,我也不敢告别人,阿郎此番用药都要买来生药、自学炮制,不用邸中配给的成药,就是害怕有人暗弄手脚……”

“竟有此事?”

听到少女这么说,张洛和英娘都是瞪大双眼、惊声疾呼。

英娘平日里唯唯诺诺、谨小慎微,对宅中任何人都不敢争执吵闹,只盼望阿郎能够平安长大,没想到内宅中人还包藏着这样的祸心。此时听到女儿的话,她顿时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至于张洛的震惊则就是多段的,首先自然是惊诧于他的处境原来比之前感受的还要危险,命理术数这些如果遇到了笃信不疑的人,那就真有可能会成为谋杀害命的理由。

其次则就是诧异于阿莹这个看起来温顺柔弱的小娘子搞情报的能力居然这么强,能把敌人内部的小九九都给探听出来。

至于第三点,那就是惊诧于自己喝的那些药竟然是这小娘子现学现炮制出来的,那前身少年张雒奴的真实死因,怕是还不好说。难不成往后除了提防敌人,还得防着你们?

这最后一点狐疑说出来就有点伤人,张洛只在心里暗自决定,在搞清楚阿莹制药的水平是什么段位之前,绝不再喝这小娘子炮制出来的汤药!

三段震惊结束之后,张洛便示意阿莹跟他一起将那两个筐笼再搬回房间中去,而英娘对此也没有再作反对,脸色仍是青白不定,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当中恢复过来。只看这母女两人的表现,年纪小的阿莹反倒比她母亲更有主见和城府。

“阿姨也不用太过担心,即便那郑氏因此厌我,想也不会直接出手加害。她是衣冠楚楚的高贵之人,我不过只是床头褥底的跳虱而已,顺手掐灭无伤大雅,却不会拆床倒榻的追杀不舍,闹到人尽皆知。”

回到房间后,张洛见英娘还是满脸的不安,便又微笑说道。

他虽然对那郑氏主母并不熟悉,但料想对方毕竟是世家大妇,又不是什么天生的杀人狂,这样的人就算没有什么道德操守,但也不会轻易让自己沾染污秽事情而败坏名声。

就像他前身的少年张雒奴本身昏病不醒,略加刁难、顺水推舟的任其一命呜呼,那是对方乐见的。不巧自己占据了少年的身躯而苏醒过来,除非自己已经有什么明显的、能够威胁到其子安危和前程的迹象,否则对方应该也不会立即便有实质性的谋害举动。

“阿郎才不是褥底跳虱,那些持心不正、内外不一的人才真是遭天厌的贱物!”

阿莹一心维护阿郎,哪怕是张洛的自嘲都忍不住要出声反驳一句,那瞪大美眸、一脸严肃的模样,颇有几分霸道可爱。

“但有此心,已经让人不能安睡了!真要等到人出手谋害,更有何计?此间凶险,应早离去!”

英娘这会儿满心都被浓厚的危机意识所占据,只觉得于此再多呆一刻恐怕便要遭受灭顶之灾,但又充满了对前路的迷茫:“只是离了这里,又能去哪?城南庄上,仍难逃脱歹人的谋害……”

张洛想要脱离张家,主要还不是为的逃避这内宅中的恶意,他所考量的要更多。长远来看,张均兄弟既没有政治智慧、也没有道德操守,在安史之乱中的选择与表现可谓是丑劣到了极点。

就算如今的开元十四年距离安史之乱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但是他们兄弟底色如此,不过是仗着父荫混日子的废物罢了,也绝不是什么振兴家族的精干之人。

从近期而言,眼下的张家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实际上已经蕴藏着很大的危机。

张说固然是位高权重,但他性格傲慢暴躁、树敌颇多,尤其是在刚刚过去的封禅当中处事不公,公然的结党营私,已经引起了众怨,甚至是皇帝的厌恶。

事实上,就在如今的开元十四年,不久之后张说便会遭受政敌的围攻打击,虽然侥幸不死,但却被一举罢相,失去了秉政中枢的资格。

远忧近虑都表现出张家这棵大树实在是不好靠,而且张均对自己这个庶子摆明了是漠不关心,张洛也实在找不到跟这家人继续搅合在一起的必要。

“是非之地,的确不宜久留,但也不必太过惊慌。先细细筹划一番,准备充足之后再走不迟。”

张洛心里的打算是趁着不久后张家遭遇政治危机、自顾不暇之时抽身离开,能够最大程度的避免张家的阻挠与限制,至于离开张家后要去哪里,他暂时还没有一个具体的想法。

但无论去哪里,有足够的钱财傍身都是很有必要的,诸如诗人顾况所言长安物贵、居大不易,就算他不去长安,也必须要保证衣食住行的消费。

因此在稍作沉吟后,他便又发问道:“阿姨,现今咱们还有多少积蓄?”

听到这问题后,英娘母女脸上顿时都露出了一副尴尬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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