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望着那大和尚,见他豪放不羁,便问道:“大师可吃酒肉?”
大和尚闻言,爽朗大笑道:“哈哈哈……酒肉穿肠过,禅心自在留。修佛者,修的是一颗心,何必为外物所扰?”
萧峰听闻此言,将腰间的酒囊取下扔了过去,又让李逵给和尚送去了三斤熟牛肉。
那大和尚也不客气,将铮光浑铁禅杖立在一旁,盘坐下来便开吃。
一口酒来一口肉,和尚也享人间乐。
三斤熟牛肉不过片刻,便被他风卷残云般消灭了个干净。
他拍了拍肚皮,感叹道:“多谢萧施主慷慨相赠,虽只半饱,却也解了贫僧一时之困。”
萧峰点了点头,问道:“大和尚可有法号?”
大和尚笑道:“贫僧法名元觉,俗家姓邓,江湖诨号宝光如来。贫僧此次前来,正是为了萧居士。”
“原来是元觉大师,我亦听说过大师的名号。”萧峰神态从容的说道:“吊客神范畴、黄幡神卓万里、豹尾神和潼、巨灵神沈泽皆死于我手,大师若要为兄弟报仇,尽管来。”
李逵这时候才听明白,原来这大和尚是来打架的,他顿时怒气飙升,指着邓元觉便骂道:“好你个秃驴,骗俺哥哥吃喝,还要与俺哥哥作对,俺这就送你去见西天佛祖!”
说完,这黑厮就从马车里抽出板斧,上去要砍了邓元觉。
“哈哈哈...黑旋风李逵,贫僧听过你的名号。”邓元觉大笑一声后,看向萧峰说道:“萧施主与贫僧有一饭之恩,但兄弟之仇不可不报。不过要化解这段恩怨,却也并非没法子。”
“大师请说。”萧峰点了点收,示意邓元觉继续。
邓元觉坦荡的说道:“贫僧想与萧居士结伴而行,七日之后,再做了断。”
“好!”萧峰自无不可,便应了下来。
邓元觉操起他的铮光浑铁禅杖便登上了马车,看到马车里坐着的俊美少年时,他双手合十行礼道:“阿弥陀佛,贫僧见过欧阳居士。”
欧阳澈容颜虽带病态,却难掩其温润如玉之气,他放下书卷,回礼道:“大师客气了。”
邓元觉没打算对欧阳澈出手,其一是没必要,区区一个举人,即便在江南之地颇有名望,也不过是一介书生。
其二则是因为萧峰,邓元觉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在提醒他,萧峰在关注他。
只要他敢出手,萧峰一定会在他接触到欧阳澈之前阻止。
这种毫无根据的感觉,却让邓元觉很兴奋,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强的对手了!
欧阳澈手里拿着一本书,除了与邓元觉打招呼的时候放下过,之后眼睛便没有离开过书页,他见过萧峰的武艺,心中亦是完全信任对方。
一行四人,只有李逵没心没肺,甚至还想飙车,还好被萧峰及时阻止,不然欧阳澈的伤势必定加重。
赶在天黑之前,四人进入了襄阳城。
此城因地处襄水之阳而得名,历代都是经济军事要地。
萧峰打量着这座城池,心中却是感叹无比,或许他比生活在这里的人还要熟悉这座城。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萧峰心中默念着,郭靖的确做到了这一点,他亦是十分佩服。
四人找了一个酒楼住下,第二日一大早,邓元觉便邀萧峰同行,欲在城内一游。
萧峰欣然应允,加上欧阳澈伤势稍有好转,正宜散步。
于是早餐过后,四人便在邓元觉的带领下出了客栈。
他们穿行于熙熙攘攘的市集,转而步入一片繁忙的作坊区域。
邓元觉望着那些埋头苦干的工匠,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开口问道:“萧居士可知,这些匠人每日劳作几何时辰?”
萧峰闻言,摇了摇头,他一介江湖豪侠,对这些民生琐事确实未曾留意。
“整整八个时辰。”
邓元觉语气沉重,接着又问:“那萧居士可知他们一月所得,又几何?”
萧峰依旧摇头不语。
邓元觉双手合十,缓缓言道:“月俸不过三贯铜钱,勉强购得一石米。若有胆敢违约逃亡者,一旦被擒,面上便被刺上‘逃匠’二字,自此连这三贯月俸也无缘再得。”
一石米,换算成斤两,不过一百一十八斤,而这些工匠辛苦劳作一月,所得仅够糊口,这还须得是孑然一身,无家室之累。
邓元觉长叹一声,继续道:“如此作坊在江南之地,比比皆是。”
李逵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嚷道:“他们何不杀了那帮狗官,抢了钱财,另寻他处逍遥自在?”
邓元觉闻言,望向李逵,微笑道:“李施主此言,颇有慧根。”
李逵眨巴眨巴眼睛,憨笑着说道:“俺也这么觉得。”
接着,邓元觉又带着萧峰等人找了一家酒肆,点了些菜后,邓元觉便问道:“掌柜的,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吧?”
“唉……”
掌柜的长叹一声,以为这大和尚是埋怨酒肉价格上涨,忙解释道:“大师休要见笑,非我等故意抬价,实则是苛捐杂税繁多。就在上月,官府又增了两项税赋,名唤侵街钱、地皮钱。我细细一盘算,这一年下来,竟要缴纳六十七种杂税。”
“我若不略涨些价钱,家里头的老小都要跟着饿肚子咯!”
萧峰闻此,忍不住问道:“这街上的每一户人家,皆是如此境遇?”
“岂止这街上,普天之下,皆受此苦。”
掌柜的难得遇见个肯倾听自己抱怨的客人,连忙继续说道:“我听往来的行商们说,此乃各地知府大人从东京学来的主意,因这些杂税在东京施行得颇为顺畅。”
“这不是胡闹嘛!襄阳怎可与东京相提并论?”
说到这里,掌柜的又是一阵摇头叹息。
坐在另一桌的几位行商,闻言亦是面露苦色。
其中一位更是苦笑连连,开口道:“掌柜的还有店可依,我等行商才是苦不堪言。不知是哪个天杀的想出经制钱这等损招,每交易千文,便抽取五十六文。我等辛苦一趟,交易千文的利润尚不足五十文,还得倒贴六文进去。”
“哈哈哈……”
另一行商大笑,声音中带着几分讽刺,“经制钱已是天怒人怨,那支移折变又该当何罪?”
萧峰心中好奇,抱拳问道:“敢问这位兄台,支移折变又是何物?”
那行商摇头晃脑,说道:“支移,乃是官府强令农人将税粮运往千里之外,劳民又伤财。”
“折变,则是在折价缴纳之时,官府故意压低粮价,使得实际税负翻倍。这等做法,简直是逼农人于死地!我这行商虽无甚底线,却也看不得那些官差衙役欺负老实巴交的农人。”
同桌的另一人问道:“那你怎么做了?”
“我转头不看。”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