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事府。
李百药近些日可谓忙至焦头烂额,白发俨然多了几缕,但其甘之若饴。
李承乾命人送于手中资料弥足珍贵,若利用得当,大唐国力定会更上一层。
青史留名机遇近在眼前矣!
内侍前来。
“李詹事,陛下敕令,速面圣。车驾已备,莫让陛下等急了!”
李百药一惊,陛下召见,那日太子让某拟一份奏章,难道便是今日之事,太子早有预料?瞬时将材料揣入袖中,手臂一挥,快步前行,颇为洒脱。
“即刻启程!”
……
李百药至校场,人未至御前,便听闻众臣齐贺太子赞歌,莫不是太子又有惊人之举?嘴角竟不自觉有了几分笑意,奇哉!
“陛下,李詹事至。”内侍回禀。
李百药从车上一跃而下,矫健不像年至花甲,速至御前,行礼。
李世民倒也不迟疑,直截了当道:“李詹事,此番召你前来,乃为炼钢之法,听段尚书所言,你对此法颇有研究?”
果然如此,李百药眼神看向太子,见其微微颔首,心中大定。
李百药斟酌几许,开口道:“臣不敢欺瞒陛下,臣确有研究,但时日尚浅,仅有些许眉目。”
说罢,便从中袖中抽出一坨纸,没错,就是一坨。
众臣惊呆了,从未见过如此另类奏章,这仅是研究时日尚浅,若是研究至深,莫不是一车。
“陛下,此乃臣夙夜研究所得,另臣有奏章启奏,不过匆忙之际,奏章未能尽善尽美,还望陛下海涵。”李百药再偷看李承乾一眼,颇为羞惭,终究是老了些。学习能力不似年轻那般轻易,磕磕碰碰才勉强悟透。
“速速呈上来。”
李世民来了兴致,细细翻阅,少顷,眼神大放异彩。不同于以往奏章中,群臣喜用虚词,如高十丈余,宽几许余。
李百药呈上来纸张中,图文并茂,甚至还画上匠人实操场景,简直一目了然,即便是李世民这外行,隐隐间亦能读懂。那种尽在掌握之中快意让李世民颇为舒适,曾一瞬间怀疑自己亦是锻造界之天才。
李承乾站一旁,眼光偷瞥向案上,此刻亦是惊讶莫名。当时匆忙,只是笼统罗列所认知炼钢之法,具体操作,李承乾也是一知半解。
李百药是懂做阅读理解,不去当连环画画家,屈才了!史书上并无记载李百药还有这般能力,莫不是触动了隐藏技能。
“好,好,好!”
李世民大呼,笑意甚盛。
众臣翘首以盼,对李百药那一坨甚感兴致,究竟是何物,竟惹得陛下如此欢喜。
工部尚书段纶更是好奇,已不管形象,几欲至案前。望向李世民,两眼对视,见其眼中竟有了些许嫌弃,段纶不可置信,再次确认,真是嫌弃。
段纶一惊,某又错矣?
“李卿,此奏章弥足珍贵,可见卿用心之至。不知上面所记载之法与今之法有何异处?”
李百药思虑片刻,手指比划道:“回陛下,略有改进。此法初锻熟铁于炉,徐以生镤下之,名曰喂铁,喂饱则镤不入也。于时渣滓尽去,锤而条之,乃成钢。再视其火候,敲击闻其声,便知良莠。”
李世民略得其意,更关心其产能,急问道:“可否增产?”
“可!”李百药颇具信心。
“增产几何?”
李百药眉头微皱,心中并无定数,道:“陛下,尙未可知。若要提高产出,其鼓风囊需改进,臣已有些许眉目,欲改鼓风囊为箱状,大匠制作当中,成效如何,想必不日便有结果。若此风箱能成,臣以为至少能增一倍。”
“当真?”李世民拍案道。
众臣看向李百药,莫不是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但其一坨当真是镇住众臣,虽不信,但不好当面质疑。段纶这位专业人士都不敢出列,更何况他人。
“臣不敢妄言!”
“需多少时日,可否短期增产,李卿可有预计?”
“陛下,此事需试制,且此法不同于以往,哪怕是良法,推广亦需按部就班,不可一蹴而就,不然影响国家大计矣。臣建言,新旧两法并举,待匠人熟悉新法,再去除旧法,如此不至于影响铁器产出。”
李世民颔首,李百药所言甚是在理,道:“李卿此乃谋国之言矣,便依你所言。”
李百药见李世民一脸急切,莫不是朝中有大事,问道:“陛下,臣不知为何这般急促,可是需要打造兵器?”
“段尚书,同李卿细说!”
段纶心一喜,总算有用武之地,当即将马掌之事详细告知。
李百药闻言,道:“可否容臣一观。”
程咬金如同逛花楼一般,熟练地让人发指,甚至不给侍卫丝毫表现之机,双腿一夹,抬马掌。
李百药微微皱眉,脸上露出困惑,问道:“以往军马多久修缮马蹄?”
“多则三五月,少则一两月。”程咬金答道。
“若是安上马掌,哪怕用再久也需半年一换吧?”
“理当如此,其马蹄亦会生长。”程咬金看李百药一脸困惑,以为其不明。
李百药颔首,转身看向李世民,道:“陛下,此马掌为何用精钢所制,臣以为大可不必,即便是精钢亦会磨损,为何不用寻常铁器制之,即便用半年,两者应大差不差。其蹄钉用精钢即可。如此这般亦可以达到保护马蹄之效,亦不会脱落,耗材甚少,打造便捷。”
众臣面面相觑,均见彼此眼中之愚蠢。
李承乾亦是愣住在原地,自己亦没想过此节。莫非此老头当真是技术型绝世天才不成,脑子真好使。
好,好,好有道理!
李百药见众臣皆默,李世民似乎亦是一脸愕然。心中顿慌,莫不是某说错了。
“陛下,可是臣说错了?”
李世民颇感尴尬,一群人不及一老头,当真羞惭。
“李卿之言,当真是迷糊灌顶。少府监,军器监,若是依李詹事所言,可否快速盛制全军?”
少府监与军器监对视一眼,心中盘算一下。
“一两年便可。”
“大善!”
李承乾在一旁欲言又止,心道不会又让孤威风一番吧?赶紧向李百药眼神示意。
李百药不同于李靖那“无情”之人,近些日与李承乾交善,已然有了默契,瞬间明悟。
“陛下,此事何必劳烦两监,臣所献中便有一土法,只需制小巧生铁炉便可,臣称之为甑炉,此法简单,所产铁器虽材质良莠不齐,但其产量极高,用于制造马掌足矣。”
李世民速翻找眼前一坨,果真见此法,顿时龙颜大悦,当真是瞌睡便有人送枕头,贴心之至。
不由叹道:“李卿,国之良臣矣。”
“陛下,臣以为军中当另设一司,用以专门监管、制造、更换马掌,如此亦方便马掌定制,少府监与军器监只需提供由精钢制作的马蹄钉便可,如此一来,定然效率大增。”李承乾适时道。
李世民闻言,颇为满意,道:“太子此言,诸位回去议一议,拟一份章程出来。”
“诺!”
李世民见心头之事已了,望向李百药,道:“李卿,能者多劳,此事仍需掌舵,你便委屈兼工部尚书,待此事步入正轨,朕另有赏赐。”
李百药闻言一喜,心道,某不委屈,一点不委屈,六十岁正是奋斗之年华。
“谢陛下,定不负陛下重托!”
一旁段纶委屈极了。虽然知其乃挂职尚书,但显得某这正牌尚书甚是无能,为何你李重规如此多才,当真羡煞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