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东宫未起波澜。
李承乾窝在东宫,以养病为由,李纲的吊丧之礼由属官代往。
朝中参议行冠礼之事雷声大雨点小,李世民以太子生病为由,驳回容后再议。
七月初一的朔望朝,李承乾故伎重演,大病未愈,不宜参朝。毕竟要折腾几个小时,还要听政令汇报,李承乾果断拒绝,反正会有文书到东宫,过程不重要。
最重要,李承乾想避避风头,过犹不及,声望拿到之后,见好就收。
内侍前来,李承乾认得,自己便宜阿耶身边宦官王德。
“太子殿下,陛下口谕。”
李承乾无奈,只能行礼。
王德道:“朕问太子,今安否,可觐见乎?”
“可!”
看着内侍离开的背影,李承乾内心疯狂吐槽,自己这位便宜父亲,死活都不驾临东宫,倒是挺傲娇的。
……
两仪殿。
内侍唱道:“宣太子觐见!”
李承乾深呼吸,脸色看不出悲喜。这是穿越之后,第一次见李世民,为了避免漏出破绽,已经结合前身记忆推演无数遍,以确保万无一失。
一入殿,只见李世民端坐在御座上,手持朱笔,正批阅折子,似乎没有发现李承乾进来一般。
“臣拜见陛下!”李承乾只得跪拜。
李世民抬起头来,没有表演痕迹,一脸笑意,道:“承乾来了,快起来,你大病初愈,不必行此虚礼。到阿耶身边来。”
李承乾内心一阵鄙夷,分明是假装看不见,莫非自己在何处得罪李世民。按照历史轨迹,现在李承乾还是个好娃,李世民没有理由置气。
唯一可能便是李纲去世之事,自己做得太过了,最近朝中拿李承乾晕倒事情做文章的不少。
“阿耶,儿不孝!身染恶疾,不能侍奉于阿耶跟前,儿甚思阿耶,又恐……”李承乾努力让自己流出眼泪,躬身而泣。
李世民见状,心头一软,承乾还是他那孝顺的好娃。
“罢了,你往后行事当三思而行!”
“儿谨记!”
果然如此,李承乾心头一松。
李世民御案中抽出一本折子,道“给!”
李承乾接过细看,关于李纲身后事,赠开府仪同三司(从一品),谥号为“贞”,此乃顶级文臣待遇。这位历经数朝老人也算是善终了。
“阿耶,儿欲为其立碑,不知可否?”
李世民看了李承乾一眼,缓缓点头:“理当如此!”
李承乾跪拜道:“臣代师傅谢陛下!”
“行了,承乾,你师傅实助你良多,此番你便代朕写一篇祭文,如何?”
李承乾这些天有想过,心中早有腹稿,甚至李纲身后事的每一个细节都有推敲,避免虎头蛇尾,让人看出自己在做戏,那就得不偿失了。
联想进殿后的种种,这莫不是李世民有意考究,脸上顿时露出为难之色,道:“阿耶,儿学识尚浅薄,万一有所纰漏,以弱陛下圣明,儿愧之。”
“无妨,若有不当之处,令翰林或朝中诸公润色即可。”
“诺!”
李承乾不敢下笔如有神助一般挥洒,只能假装绞尽脑汁,仔细推敲,行笔几处,便沉思片刻,如同磕磕碰碰一般,艰难成作。
李世民将李承乾举动尽收眼底,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
……
“阿耶,请!”
李世民接过,有些诧异,有些欣喜看李承乾一眼,自己便是随口一说,等到李承乾无法成文之时,再来一番谆谆教诲,享受一下当父亲的快意。
这怎么就成文了呢?
“维贞观五年,岁次辛卯,皇帝遣使持节,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故太子少师、赠开府仪同三司李新昌贞公之灵曰:
惟公挺生,实惟邦杰。夙承门阀,早践通班。忠贞贯于金石,节操凛于冰霜。
朕以眇身,嗣膺大宝,赖公匡辅,以济艰难。方期永年,共熙庶绩,何图一旦,遽隔幽明。追惟往昔,痛悼良深。
今遣使持节,备礼致祭,魂而有知,鉴兹诚意。呜呼哀哉!尚飨!”
李世民越看越觉不可思议,眼神发亮,嘴角露出浅浅笑意,道:“好,好,好!”
“常言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学识大为长进,府中师傅也对你赞誉良多,朕甚是欣喜。承乾者,朕麒麟儿也!”
说完便从御座起来,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然后再次观看起祭文。
“全赖陛下爱护之功。”李承乾瞬时领悟李世民的要旨,恭维道。
“嗯……嗯……”大殿中李世民浑身舒畅道。
“前几日,李府之事传得尤为神异。若说你会背那一两篇《尚书》之文,朕还是信的,但是你平常并不擅长作诗,还能出口成章,着实让朕生疑,怕是你府中有奸人,又怕你中了邪祟。”
“今日见你能殿前成文,朕无忧矣。不过你这笔字和以往略有不同?”
李承乾背后闪过一丝凉意,好在自己早有应对之策,道:“儿闻阿耶酷爱飞白,心向往之,故时习之,怎料儿于此道天赋平平,这些天尤为刻苦,倒是学了四不像,让阿耶见笑了。”
果然如此。
李世民训道:“此事莫要强求,多仿名家,自有一道适合你,不必执着于飞白一道。”
李承乾低头受教,颇为委屈说道:“儿就想和阿耶亲近一些。”
李世民闻言,脸上不露声色,内心喜极!
“承乾,随我来!”
两人行至屏风后面,只见那首诗赫然出现在眼前。
李承乾看着绢帛上那一手飞白,若是放在后世,这得值多少钱?
“此诗取何名?”
“儿便取前首两字,新竹。”
李世民大笑道:“朕亦有此意!你能托诗明志,有进取之意,朕心甚慰。”
李世民说完便拿着绢帛回到御案上,提笔题下新竹二字,然后饶有兴致拿出自己私人印章,盖了下去,甚是满意,抚须而笑。
李承乾心中默道,拍卖的话,价钱得翻倍了。
“此乃你我父子之作,朕自当时时观之。”
“阿耶,儿……”
李承乾再次挤出眼泪。
李世民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今日李承乾的举动让其大为满意,之前那一点点不悦瞬间消失。
“承乾,今日朝中再议你加冠之礼,朕意已决,你十月便行冠礼。汝意何如?”
李承乾心头一惊,重头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