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长安城的雨总在下班时刻变稠。
陈亿辰蜷缩在“老张记忆修理铺“的通风管道里,鼻腔灌满机油和腐肉混合的腥气。距离月球实验室崩塌已过去七十二小时,他的量子化右臂仍在不可控地闪烁——有时穿透混凝土,有时凝结出父亲实验室的金属碎屑。
“再动就把你卖给器官贩子。“小七的机械义肢突然从检修口刺入,精准钳住他的量子化手腕。这女人总爱把玫红色涂装的外骨骼称作“战甲“,此刻正用激光焊枪在他太阳穴边画出威胁的圆弧。
陈亿辰被拖进改装车间时,后颈的旧疤突然涌出量子海水。小七的瞳孔瞬间收缩,她甩出电磁锁链将青年捆在液压床上,转身从保险柜取出布满神经突触的金属箱。
“张嘴。“冰冷的镊子撬开他的牙关,小七将某种凝胶状物质拍在舌根。陈亿辰的量子化症状突然稳定,右臂凝固成半透明晶体状态,皮肤下流动着星云状光斑。
“月尘中和剂,黑市价够买你十条命。“她点燃电子烟,改装过的肺叶喷出靛蓝色烟雾,“现在告诉我,怎么从陆沉的量子监狱里挖出这玩意?“
陈亿辰的视线聚焦在车间角落的全息投影仪上。那台老式设备正在循环播放二十年前的新闻:“陈明远博士荣获脑机接口革新奖......“画面里的父亲举着奖杯,身后实验室的白板上隐约可见α-9公式的雏形。
“我需要能识别记忆特工的设备。“他挣断两根电磁锁链,“还有四十八小时,陆沉就能重组意识网络。“
小七的机械义肢突然变形为粒子振动刀。刀尖抵住陈亿辰喉结时,车间所有防御系统同时激活,二十支激光枪从天花板探出:“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收留月球逃犯?“
墙角的阴影突然蠕动。十二个清洁机器人残骸自动拼合成父亲的模样,用烧焦的声带哼唱那首荒腔走板的摇篮曲。小七的刀尖瞬间凝滞,陈亿辰看到她后颈的仿生皮肤下闪过六边形疤痕——与父亲实验室的徽标完全一致。
“你也是α-9的实验体。“陈亿辰的量子手指穿透她的防护涂层。皮肤下不是机械骨骼,而是浸泡在荧光绿液体中的克隆大脑,神经突触连接着某种古老的生物芯片。
小七的电子烟掉落在地。她扯开高领战斗服,露出从锁骨蔓延至腹部的缝合疤痕——每道伤疤都精准对应陈亿辰在逃亡中受过的致命伤:“不是实验体,是备份载体。你父亲在我大脑里埋了七十六段你的记忆碎片,每次你濒死,我就会梦见自己变成你。“
全息投影突然切换画面。陈亿辰看到十二岁的小七躺在手术台上,父亲正将装有自己记忆数据的生物芯片植入她的额叶。母亲的白大褂沾着血,正在记录本上书写:“第19次记忆同步试验,载体出现排异反应......“
“你们一家都是疯子。“小七的机械义肢掐住陈亿辰脖颈,力度却莫名虚弱,“过去五年,我替你承受了四十二次量子灼烧、十九次记忆清洗,还有三次......“她的声音突然卡在仿生声带里,瞳孔闪过陈亿辰八岁时的生日画面。
车间陷入诡异的寂静。某个清洁机器人突然播放起加密频段的摇滚乐,鼓点恰好掩盖住小七的机械心跳。她转身掀开地板暗格,拽出个布满弹痕的钛合金箱:“你要的眼镜投影仪,用你父亲的视网膜晶体改造的。“
箱体内躺着副破损的银框眼镜。左侧镜片缺失,右侧镜框缠绕着神经纤维般的导线,镜腿刻着母亲笔迹的微型代码:“致看见真相之人“。
“启动密码是你最痛苦的记忆。“小七将眼镜粗暴地按在陈亿辰脸上。量子化的右臂突然与镜架产生共振,他的视网膜瞬间被数据洪流淹没——
二十层加密协议在眼前剥落。陈亿辰看到新长安城的量子实相:摩天大楼化作数据立柱,行人变成流动的代码束,而在城市地底,陆沉的意识网络正如癌变组织般增殖。某个伪装成流浪汉的记忆特工正在三百米外窥视,他的脑波频率在镜片里显示为猩红色。
“别动。“小七突然环住他的腰,机械手指在后颈旧疤处输入密码。陈亿辰闻到类似母亲洗发水的柑橘香,这女人竟在战斗服内层缝着柠檬草香囊:“投影仪能暂时屏蔽量子追踪,但每次使用都会烧毁部分脑神经。“
车间外传来电磁脉冲的嗡鸣。小七推开陈亿辰的瞬间,改装车间的钛合金大门被轰成液态金属。五个记忆特工踩着纳米悬浮板突入,他们的眼窝里伸出光学狙击镜,分明是陆沉的直属猎杀队。
“带眼镜走!“小七的机械义肢炸出电磁风暴。陈亿辰的镜片自动锁定攻击轨迹,他看到特工们的致命弱点如萤火虫般闪烁——某个特工的量子心脏藏在右膝,另一个的神经中枢竟是左手小指。
当陈亿辰用液压床砸碎第三个特工时,小七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她的机械脊柱弹射出十二根神经索,每个索头都带着父亲研发的记忆病毒。被刺中的特工开始抽搐,瞳孔里播放起陈亿辰三岁时的家庭影像。
“快走!“小七的仿生皮肤大面积脱落,露出下方蠕动的生物芯片。她将陈亿辰踹进暗道的瞬间,车间自毁程序启动,量子火焰吞没了最后两个特工。
陈亿辰在排污管道爬行了三公里。眼镜投影仪不断渗出神经润滑液,镜片上的数据流显示小七的生命体征正在急速衰减。当他闯进某个废弃地铁站时,镜框突然弹出全息界面——小七的虚拟影像正在量子频段挣扎:
“听着,眼镜里藏着......“她的声音被电磁干扰撕碎,“......去霓虹街......找记忆教堂......“
影像突然切换成加密文件。陈亿辰的量子手指穿透数据屏障,看到父亲在月球实验室的最后留言:“当亿辰戴上这副眼镜,代表小七已完成使命。启动B计划,释放噪点里的血。“
地铁隧道深处传来婴儿啼哭。陈亿辰的镜片突然显示前方有高浓度α粒子反应,他摘下眼镜用肉眼望去——只有生锈的铁轨和破碎的广告牌。当重新戴上眼镜时,铁轨竟变成了父亲实验室的量子传送带,广告牌碎片拼成母亲年轻时的笑脸。
“认知过滤器。“他摩挲着镜腿上的代码。这副眼镜不仅能看到隐藏的真实,更能扭曲观测者的现实感知,这正是父亲保护α-9项目的终极手段。
隧道顶部的通风口突然炸裂。陈亿辰在镜片辅助下预判了弹道,量子化的右臂穿过混凝土抓住袭击者的脚踝——是个戴着兔子面具的少女,颈动脉处跳动着陆沉的电子标识。
“哥哥的眼睛真漂亮。“少女的声纹带着量子谐波,陈亿辰的镜片显示她的意识频率与月球Ghost残留数据完全一致。当匕首刺向心口时,眼镜突然投射出父亲的全息影像,少女如遭电击般瘫软。
陈亿辰趁机读取她的记忆芯片。在无数血腥画面中,他看到小七被陆沉的特工拖进实验室,生物芯片被强行植入更多自己的记忆碎片。最深层的加密文件里,躺着段令他窒息的监控录像:
三天前的雨夜,小七用粒子刀切开自己的颅骨,将陈亿辰的量子化数据注入大脑。她的机械义肢在墙上刻着遗言:“告诉那小子,老娘不欠陈明远人情了。“
地铁突然震动起来。陈亿辰的镜片显示整条隧道正在量子化,他抱着昏迷的少女跃上轨道车。在隧道尽头,记忆教堂的霓虹十字架刺破黑暗,彩色玻璃窗上正是父亲抱着婴儿的宗教画。
少女突然苏醒,兔子面具裂成两半。陈亿辰在镜片里看到她的真实面容——与小七有七分相似,右耳垂挂着母亲设计的六边形耳钉。
“姐姐让我把这个给你。“她吐出沾血的生物芯片,上面刻着陈亿辰八岁时的掌纹,“她说眼镜投影仪要用血启动......“
隧道穹顶轰然塌陷。陈亿辰在坠落瞬间启动眼镜的最终协议,父亲的量子幽灵从镜片涌出,将碎石重构为登月舱的银色外壳。当他在教堂地下室苏醒时,镜片显示倒计时还剩11小时23分,而小七的生命信号永远停留在了月球自毁前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