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普济门。
经过两个多月的努力,汴梁一带的乱象基本控制住了,流民大为减少,普济门每天赈灾发口粮,还有粥棚子免费开放两个时辰,凡是登记过的流民,每天都有一次领取的机会。
得到救助的流民反哺京师重建,有把子力气的留下当民夫,新郑门和其它地方毁坏的城墙修缮一新,城外杨柳依依,民房成片,来往的挑夫和货担郎日渐增多,京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繁荣气象。
这跟王贵的想象不太一样,他还以为流民已经把京师冲垮了呢,看来宗泽留守在这里还是干了些实事的。
长途跋涉了大半天,腹中饥饿,便到普济门外面的粥棚子里领了一碗稀拉拉的粟米粥,糠饼泡着吃。
吃的正香,马儿凑过来舔饭碗,他可没那么好心,想从他嘴里夺食儿,别说马儿了,岳飞也不行,一巴掌呼到马儿脸上,那马儿讪讪的走开,埋头去路边啃青草。
不过王贵也不是无情的人,吃完把饭碗一扔,绕到粥棚子后面,借着自己太行山义军的身份,跟分发饼子的士卒打哈哈,闲谈几句,厚着脸皮要了几张糠饼,回来掰碎了喂马。
然后骑马直奔开封府。
说来也巧,他的遭遇和赵仙琅一样,到了开封府一问,宗泽不在,只说勾押官王孝迪在里面值守,要见就禀报,不见拉倒,他说太行山有紧急军情,紧急军情也不行。
那好吧,进去找勾押官王孝迪问问。
拴马的时候,忽然有个断手的乞丐拽住他,往角落里拖,王贵心说这人疯了不成,咱这体格就那么像弱鸡吗?
挥起拳头就要揍那乞丐。
对方架起断手格挡,急切的说道:“你是张监正的随从是不是?”
王贵一愣:“听你口音像邓州人氏,莫非··…·…”上下打量那乞丐,感觉好像在哪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在下邓州团练推官梁烨啊!”梁烨相貌平平,身量一般,为人严肃而低调,是个很不起眼的小吏。
若非断了手,王贵是死活也想不起来的,此时看到断手,长长的哦了声:“那天去荆襄马场,你来迎接我们晋哥儿的,对不对?”
“确是在下。”
表明了身份,梁烨把他拉到角落里低声道:“没猜错的话,你也是来给张监正伸冤的吧?”
王贵安顿了楚伶月,早就从楚伶月口中听说了梁烨帮忙送血书的事情,便点了点头,然后上下打量沦为乞丐的梁烨:“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血书呢,有没有交给宗泽?”
若是见到了宗泽,梁烨何至于在京师盘桓许久,银钱花光,沦为乞丐。
显然是没见到。
一来宗泽身为知开封府尹,忙于钱粮军政,无关的闲杂人等几乎不见,找不到机会拜见,二来,前阵子宗泽恰好离开京师,去拜会横行河北一带的大盗王善,商讨招安事宜,听说最近才回来,刚回来就病倒了。
至于赵仙琅,不提也罢,上次梁烨和他一起拜见勾押官王孝迪,这个小马倌突然自称是广平郡王,让王孝迪抬轿子送走了,梁烨察言观色,感觉王孝迪没安好心,便没跟着去,之
后赵仙琅就消失了,也不知在哪。
这期间梁烨一直在开封府外面盘亘,等待机会拜见宗泽,始终没等到。
说到这里,胡子拉碴的梁烨忍不住叹气:“当初楚小娘子托我送血书,我还以为送到了就行,谁曾想,见宗泽一面这么难。”
难吗,王贵总觉得这兄弟太脓包了点,大喇喇的问:“你就说宗泽住在哪里,我去找他!”
宗泽没住开封府,而是在御街西侧的太常寺官署,太常寺官署紧邻启圣院,南北两头分别是殿前都指挥使司的所在,隔街相望的是清风楼、无比客店和丑婆婆药铺,恰好是东京最繁华的地方。
不仅繁华,因为殿前都指挥使司的存在,防卫也很严密,太常寺官署四周都有禁军驻守。
梁烨在京师混迹了一阵子,熟门熟路,带领王贵去查看,果然太常寺外面到处都是巡逻的官兵。
带名刺拜见,门房收下名刺,让他们在对面的无比客店住下等着,然后就没下文了。
之前梁烨等了差不多一个月,都没有等到回信,可见是没用的。
王贵干脆连名刺也不递了,手托下巴,望着太常寺的高墙,两眼骨碌碌的乱转,打起了歪主意。
是夜亥时。
已经在对面无比客店住下的王贵打开窗子,他特意住了三楼的客房,居高临下能看见太常寺的内景。
然后说:“正常手段见不到宗泽,说不得要用点非常手段了。”
这是要夜闯太常寺吗,梁烨慌忙拽住他:“使不得,宗泽乃是知开封府尹,触怒了这位大人,如何营救张监正?”
王贵一把甩开梁烨的纠缠,喊了声:“总比见不着好,连人都见不到,更谈不上营救,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
“等等我······”
重建之后的京师不复往日繁华,喧闹的夜市已经没有了,梁门大街小巷甚是冷清,门铺关闭,来往的除了巡视的禁军,没几个闲人。无疑给潜入制造了困难。
好在今夜月黑风急,过了子时,巡逻的禁军多半就回去了,两人又是武夫出身,身手矫健,
沿着巷子摸黑前行,来到太常寺后面的墙下,
抬头一看,嚯,好高的院墙,早知道把马儿牵过来了,站在马上才能翻墙,可惜牵马的动静太大。
梁烨躬身跪下,两手紧扣,放到膝盖上,示意王贵踩住他的膝盖跳上去,王贵也不客气,左右观瞧,没人,后撤几步飞奔过来,
踩住梁烨的膝盖纵身一跃上了墙头,然后趴在太常寺的院墙上,回身递下来一只手,把梁烨也拉上来。
这样进了太常寺。
王贵猫着身子低声问:“太常寺这般大么。知不知道宗泽老头住在哪,不然找一夜也找不着!”
梁烨无可奈何的回道:“我也是第一次来,哪知道太常寺里面的情况,不过依照常理推断,巡视严密的地方多半就是宗泽的住所了。”
“有道理,你看那里是不是?”
循着王贵手指的方向一看,太常寺官署中心位置灯火通明,巡视的禁军分成三队,来回兜圈。
两人便朝那里摸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