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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映朝霞,叶缘泛金。

当老舍笔下“北平之秋”的胡同枣香开始酝酿,甄杰诚左手包子右手豆浆,脱口便是地道的传承国粹:

“踏马的,好天气啊!”

“好天气便是好兆头,今儿个不多拍几条都对不起老天爷!”

“都赶紧的,吃完喝完出发片场。”

闻言,江雯丽顾不上享受早点了,端起餐盘便坐到了老赵身边。

“老哥,咱们边吃边对下戏吧。”

“要不然我心里没底。”

“没问题。”老赵点点头,“其实不光你没底,我也心虚啊。”

“老哥,您太谦虚了。之前咱俩对戏,您的表现那可是教科书级别的,无可挑剔!”

江雯丽说的格外真诚,满眼都是赞叹。

台词的节奏,表情的切换;乍看会忽略,但细品却愈觉精妙的配套肢体语言的设计。

就好似真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将倔强,刻薄;幼稚的自尊心,固执的无理取闹等等要素演绎的活灵活现。

“嗨,我哪儿够得着教科书啊!”老赵摆摆手,“泥腿子不专业,只能靠苯方法硬熬。自打接到了杰诚的戏约,我这几个月基本上天天跟老年痴呆症呆一块儿。”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跟不同的病人处久了,猪都能模仿个大差不离。”

老赵饰演的瞎子至今仍是国内影视领域的天花板。

原因很简单,带着老赵学艺的二叔是瞎子。

有记者曾提问老赵:为什么能把盲人演的这么生动?

老赵如是回答:“他把我养大的,我怎么会连他的样子都演不出来?”

艺术来源于生活。

面对老赵这个方法派与体验派兼备的大佬,满腹专业理论的江雯丽感受到了巨大的,几乎没有可能逾越的鸿沟。一个是演的好,一个是完全不像演的!

“老哥,您可千万别再提泥腿子的事儿了,您99年就是百花和华表的双料影帝了。”

“说的好像你没拿过似的。”老赵哈哈大笑,“来来来,咱们再对对戏,争取今儿个给导演好好展示一下:影帝影后的能耐!”

“好嘞~”

片场,一片忙碌景象。

道具组与灯光组脚不沾地,手不停歇。

李屏斌换上了T1.5大光圈,从而在低照度场景中保持自然光效,避免补光破坏阴影层次。

然后通过镜头来验收布景与布光。

“老纪,衰减指数模型建立的怎么样了?”

耳畔响起甄杰诚的大喇叭声,纪建鸣闻言连忙回应。

“已经设计好了,光线强度衰减曲线将适配剧情的情绪转折。”纪建鸣一边回答一边忙活。在书架及吊顶内嵌入LED灯带,实现无影光源的精准控制,两不耽误。

“OK!”甄杰诚点点头,将大喇叭移向曹玖平的方向,“老曹,在这里布置一个镜像误导!”

顺着甄杰诚手指的方向,曹玖平领着道具组即刻启动。

镜像误导,即利用镜面反射制造虚像与实景的构图重迭。从而于镜头语言中展现出虚实结合,对应阿尔兹海默症的记忆混淆。

但如何布置,如何隐藏镜面,如何与房间的布局形成巧妙的相辅相成。

这里头的技术含量可太高了!

曹玖平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但并非是压力导致的,纯粹就是热的。

作为老团伙,经历过《此去不回》的美术设计,区区《困在时间里的父亲》又能算的了什

“he~tui!踏马的,熬死我们得了!”

见甄杰诚提着大喇叭往监视器的方向走,曹玖平狠狠地啐了一口。

彼时接到剧本时,曹玖平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可怎么也没想到:如此简单的剧情,仅仅几间房子的取景,却愣是折腾出了令人发指的工作量。“熬吧熬吧!你就熬吧!”

“熬的湾湾长毛谢了顶,熬的香江秃子拄了拐,老子无非拿着医保和社保陪老哥们儿一起躺平便是。”

“到时候看你还能熬谁!”

“老曹,别做美梦了,杰诚可以换人的。”侯永突然凑近脑袋,指了指自己,“我不就是吗?”

“老鲍和老李还没噶呢,他就踏马的未雨绸缪了!”

曹玖平:(Д)ノ

埋怨归埋怨,爽也是真爽!

这年头想找个剧组尽施所学都得碰运气,更别提还要绞尽脑汁攻克难关了。

而如此高频次的连续高难度挑战,放眼华夏甚至是全世界,也就仅此一家!

所以老东西们均倍感珍惜,尤其在自己艺术生命所剩不多的背景下。

“椅子换一把,换个淡黄色的!”

甄杰诚的使唤还在继续。

脑子里不时蹦出新鲜的思路,然后实践,对比,验证。

“老纪,尝试保留一下窗外高光细节与室内暗部纹理的平衡。”

“相框的位置往左边调整一点儿,老李,镜头看一下构图有没有问题。”

原版的想法是好的,利用画框式构图分割画面,解构时空的混乱与记忆的碎片化呈现。通过色彩入侵,例如突然出现的鲜红色椅子或蓝色窗帘,在构图中形成视觉地标,引导观众重复体验角色的认知。

但导演毕竟是新手,活儿干的太糙了。

色彩的入侵的确要突兀,但不一定要违和。

只要功力深,完全可以做到不破坏整体色调,然后会被反衬出显眼,从而达到“入侵”的效果。

同理,画框分割出的画面,一定得是在构图的基础上用细节引导出“凌乱”的镜头语言。即混而不乱,乱而有序!

甄杰诚闭上眼:[●--●]

可惜,在墨镜的遮挡下,不能将沉思中的认真男人形象展示出来,让大家伙儿养养眼。但即便是这样,仍旧强势闯入每一个人的心中。

“老哥,杰杰诚开始不说话了!”江雯丽声音微颤。

“什么杰诚!现在是在片场,是工作时间!”老赵咽了一口口水,压低音量,“得称职务,得叫导演!”

“还有,你放轻松点儿行不?”

“接下来要拍的这条戏,第一难度不算很高,第二咱俩都对了这么多遍了,没问题的!”

“不说一遍过,顶多也就拍个三五.emmm,七八次!”

“你别自己先露了怯,回头又整出个七八十次了!”

“放心吧老哥,我刚刚有点条件反射。”江雯丽深吸一口气,“我很快就能调整过来!”

对手戏的难度主要集中在赵老哥身上,自己接下来就是个搭戏的。

只要把昨天拍摄熬出来的情绪套用上去就成!

江雯丽暗暗给自己打着气。

不论是从安慰角度讲,还是从实际分析出发。

得出的结论都无比明确:一点儿也不难!

慌什么?不就是一副墨镜吗?

还能吃人不成!

“各单位准备!”

伴随着片场终于完成吹毛求疵式的布置,执行导演拿起大喇叭,

“action!”

江雯丽早已酝酿好了情绪,拿出十二分精神应对起镜头。

念台词,哪里停顿,哪里拉长,节奏掌控的甚是娴熟。

调动微表情,走位。

不着痕迹的调整姿势,从而对应镜头的调度。如何配合中近景,如何配合特写。作为科班人士,它与台词一样都是最基础不过的基本功。

“爸,出什么事儿了?”

“出事?没啥事儿啊!”老赵满是疑惑。

“疑惑”的有点过了,但过的恰到好处。有种反客为主的质问感,理所应当,并理直气壮。

“演员找对了!”甄杰诚微微直起身体,透过墨镜直勾勾的盯着监视器。

“真没事儿吗?”

“没事儿啊!”从理直气壮到透露出一丝心虚,不仅呈现在一闪即逝的躲闪眼神中,也融入到台词的腔调里。

小品王,名不虚传!

“爸,我刚刚给她打过电话了!”

“所以呢?”似乎为自己方才的心虚感到不满,老赵的语调再次平静下来,神色也随之坚硬。

就像是一个孩子,丢脸之后想法儿找补回来。

正应了对老人的“老小孩”形容,而且还是个总是犯拧的犟孩子!

“爸,你不能再这么对她了!”

“我怎么对她了?这是我家!你可真有意思,一上来就数落。我踏马压根儿就不知道那娘们儿是谁,我也没让她来。”

被一句话戳穿,用滔滔不绝的话去堵,去强势表态。

“她是我请来照顾你的!”

“她能照顾我什么?我用不着。”老赵挣扎着起身,似乎想通过“身体力行”来佐证自己的话。先是踉跄了下,随后步伐突然平稳有力。

“强撑”的味道分外明显,但摆手的动作却云淡风轻。

“我谁都用不着。”

伴随着老赵的身影走出画面,镜头落幅给疲惫且无奈的江雯丽。

众人纷纷望向监视器后。

“过。”墨镜一动不动,但却吐出了让众人意外的惜字如金。

江雯丽瞪大眼睛,四十多岁的老娘们儿愣是跟个小闺女似的,又是握拳又是龇牙。

“准备下一条。”

听到甄杰诚又开口了,立在原地的众人立刻忙活起来。

快活的空气开始蔓延,一个个仿佛上满了劲儿的发条。

看的甄杰诚差点儿没憋住笑。

至于吗?整的跟过年似的。

虽说我戴上了墨镜,但熬鹰也不是单纯为了熬而熬啊!

回顾刚刚的镜头,老赵的表演不仅生动自然,还极具层次感。江雯丽也接住戏了,为什么不过?

踏马的王佳卫烧的是投资商的胶卷,我呢?那可都是甄的钱!

拍摄继续,老赵仍旧在线,江雯丽似乎因第一条一遍就过收获了自信,状态愈发火热。

“爸,她说你骂她了!”

“骂了吗?我没印象。”老赵完全不带停顿,无所谓的继续道,“可能骂了吧。”

过渡到手表。

老头儿宣称自己故意将手表放在显眼的地方,然后被偷了。

可随着女儿点出老头儿藏东西的位置,并从中找到了手表。老头儿第一反应不是冤枉人的羞愧,而是针对女儿偷窥自己隐私的不满。

随后又跟没事儿人一样,面对女儿说自己应该向护工道歉,接着振振有词:

“幸好我及时藏起来了,她找不到,所以才没机会下手。”

人设塑造的很丰满,无可挑剔!

甄杰诚强忍住竖大拇指点赞的手,再次提起大喇叭。

“过。”

“保一条,还可以更好。”“过。”

连续的顺利!

即便咔了,也顶多两三次。

剧组的空气愈发快活,江雯丽的心情愈发灿烂。

拍的过瘾!拍的真爽!

相较于昨天只熬出了一条,今天的战果简直爆表。

于是在面对甄杰诚温和的询问时:

“姐,累不累?还能不能继续?”

“能!当然能!”江雯丽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只要你想,姐就没问题!”

“呼~真累啊!”

忙完一天的拍摄,江雯丽回到酒店房间后洗了个澡,再次给自己做起保养来。

抬腿擦拭护肤液时的酸麻一如昨日,但心情却截然相反。

哼着小调儿揉着腿,不时的蹭到战壕,麻麻的滋味儿晕散开来,与肌肉的酸胀感形成联动,令江雯丽舒适的哼哼了几声。

下一秒,突然眉毛一挑,起身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

“嘟嘟嘟~”

“喂,老顾。”

“我今天又被杰诚折腾坏了呢,累死了!”

“不过今天被折腾,倒是让我有了新感悟,你想知道吗?”

不等电话那头回应,便自问自答道,

“这没实力的人吧,就爱问人爽不爽。”

“而有能耐的呢,只会问人累不累,还能不能继续。”

“好啦老顾,不跟你聊了,我该睡了,明天还要接着伺候你师弟呢。”挂了电话,携着报复快感的江雯丽笑的格外得意。

站起身,拉开窗户的一角。

热浪的袭来与空调的冷风形成对流,“墨镜”制造的烦恼随风而逝!

江雯丽张开怀抱,牵动着两个雷抖来抖去。

“真好,顺起来了呢!”

“嘟嘟嘟~”

“喂,杰诚,明儿个我去你剧组耍耍。”

姜文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墨镜戴上。

朝周蕴招招手,

“媳妇儿,把我那顶帽子拿过来。”

“大晚上的,折腾什么啊你!”周蕴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去衣帽间找出了帽子,然后丢给江文。

“嘿嘿,谢谢媳妇儿。”

一边对着镜子照了照,

嗯,真踏马帅!

一边继续对着电话道,

“放心吧杰诚,这趟探班不带嘴,只戴墨镜!”

“哥们儿不是去抢你大喇叭的,哥们儿是奔着参禅悟道的!”

下一秒,突然一惊。

“啥玩意儿?王佳卫过些天也要来?”

“这这踏马可真是惊喜啊!!!”

江文兴奋的搓了搓手,

“那我明天不去了,我踏马等王佳卫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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