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咖啡馆离开后,两个人一起搭公交去往惠元建材厂。
按照苏弥芷的话来看,既然这个厂子快要倒闭,装修涂料应该快到保质期了,可以压一下价格。
还有一点,他可以趁机商量一下工人师傅的短期使用权,不给的话就干脆对赌。
不过他现在手里没钱,家教工资还没结算,升学宴资金过两天才能拿到。
这一次主要是为了能和建材厂老板见上一面,初步聊聊。
途中,苏弥芷总是偷偷打量着姜旬,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
姜旬很是直接:“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那个……你为什么要找厂啊?”
苏弥芷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疑问。
姜旬面无表情地说道:“搞钱。”
“很赚钱吗?”
“能免费请你吃几千次草莓雪糕的那种。”
“哦。”
苏弥芷没再接话,心想虽然草莓雪糕确实很好吃,但吃个几千次会不会坏肚子啊。
不大一会儿,两人一起在建材厂附近的公交站点下车。
惠元建材厂就在不远处,雨滴在生锈的厂牌上蜿蜒成线。
苏弥芷的朋友王妍妍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高考后她寻思找份兼职试试,这家建材厂一开始生意火爆,待遇不低。
但没想到刚来不久,老板就开始拖欠工资。
听说是因为2008年奥运前环保政策收紧趋势,老板误判了市场,过量生产环保型水性漆,导致了大量涂料囤积。
加上家里女儿重病,资金链一时断裂。
但这跟她这个底层打工人有什么关系?
你正常开支我当你是老板,开不出薪水就是仇人。
原本她就打算不干了,亏就亏了,就当买个教训,但又从苏弥芷那里听说姜旬一直在找建材厂,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这才从家中跑到这里。
在她的带领下,几个人很顺利地来到一间空旷的办公室。
玻璃柜里那座“2002年度诚信企业”的奖杯,在惨白日光灯下泛着冷光。
墙上挂着几张奖状,很是明显。
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位鬓角花白的中年男人,颧骨突出,呆滞的眼神里透露出点点愁绪。
看到已经辞职了的王妍妍出现,他相当意外:“小王,这两个人是?”
“赵总,他们找你有事。”
王妍妍有些不情愿地说道,在她的视角里,能叫赵衡盛一声赵总已经很给面子了。
赵衡盛打量了姜旬几眼,思来想去,也不清楚这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青年有什么目的。
“你好,我是姜旬,江城大学2007届大学生。”
姜旬上前一步,面带微笑地打了声招呼,将录取通知书展开。
在这些老板心里,这个身份有那么点份量,他们那个年代学历很受人尊崇。
他们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早早辍学,凭着敏锐的感知和商人的血性,抓住了时代的风口逐渐做大生意。
但心里一直都对学历高的人有股莫名的自卑感。
果然,看到这份录取通知书后,赵衡盛语气变得温和起来:“江大的学生?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姜旬简单直白地说了自己的目的:“过几天我想花八万块大量购买水性木器漆和地板漆等涂料。”
赵衡盛有些意外。
一是不清楚这个准大学生哪来的这么多钱。
二是不明白一个学生偏偏要花大价格买装修涂料,让人无法理解。
不过他也没拒绝:“可以,我这的仓库里还剩很多。”
姜旬话锋一转:“我要的是剩余保质期六个月的那种涂料,但是必须能用,价格打五折如何?”
其实赵衡盛完全可以接受这个提议,毕竟他的厂子都快倒闭了,现在急需一笔钱发薪,这点钱虽然没多少,但也能应付一些工人。
更何况那些仓库里的剩余涂料本来就没人买,与其坏掉不如低价卖出。
但出于商人的本性,对付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学生,他故作犹豫地皱皱眉头,就像是很难接受的样子。
良久,他才同意:“那也可以。”
“赵老板,既然我能在这里买涂料,不如你也帮我个忙如何?”
“你说。”
姜旬咧嘴笑了笑:“我要几个工人师傅的两个月使用权。”
“你要他们做什么?”
赵衡盛没有想到他会打这个主意,有些谨慎地眯起眼睛。
“自然是室内施工,我既然买了那么多涂料,也不能自己上手喷吧?”
“这……”
赵衡盛这回是真犹豫了,厂内剩下的几个工人师傅还没发工钱,未必能听他的,再说两个月的人工费可是很高的,他们怎么可能同意?
他又认真想了一会儿,一时间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我知道这不容易,如果我承诺给你介绍大量客户呢?”
姜旬见他不肯答应,又接着说道。
赵衡盛眼神充满怀疑:“这有点不切实际了吧。”
其实他这么说已经算很委婉了,实际意思就是压根不相信姜旬一个学生能有那么大能力。
要不是因为姜旬江大学生的身份,他早就闭门送客了。
苏弥芷愣愣地听着两人交谈,她明白姜旬是打算和建材厂合作,不过现实总比理想残酷得多。
王妍妍则有点失望,本来她还幻想着姜旬是哪个公司老总的儿子,今天来是为了收购这破烂厂子的。
但一听到姜旬是个学生妄想着谈合作,还说那些听起来很可笑的话,她就觉得今天这趟没有意义。
姜旬没有灰心,轻笑着说道:“赵老板,你应该听说过06年广州某建材商因库存爆炸导致破产的新闻吧?”
这条新闻是他前世查阅过去稿件时候发现的,比较特殊,记忆犹新。
“那只是一个意外。”
赵衡盛冷着脸,他听说过这件事,当时也担忧过库存风险的问题,没想到一年后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姜旬没有选择接着压迫:“明年奥运在即,从今年下半年起,钢材水泥等建材会大幅涨价,不如清完库存正好赶上涨价潮,您觉得呢?”
赵衡盛突然不说话了。
以他的眼光,当然能看出奥运热潮带动建材价格上涨,但他无法忽视眼下厂子即将倒闭的事实。
与此同时,姜旬注意到桌上放着一份病历。
患者赵瑶莹,白血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