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公府。
“愚蠢!”
李善长呵斥李祺:“历朝历代,搅入夺嫡之家,哪有独善其身的?”
“咱家不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博一场大富贵的人家!”
“咱家的富贵已经到顶了!”
“需要的是,守住富贵!”
“传承下去!”
“老子看你是好日子过到头了,自己找死去了!”
啪!
李善长急怒之下,一耳光甩在李祺的脸上。
李祺跪在地上,强忍耳光。
“你觉得陛下忌讳什么?”
“他儿子们自相残杀!”
“他最怕重蹈前朝覆辙。”
“前元,兄弟姐妹为了皇位,互相残杀;”
“为了权势,六亲不认。”
“陛下最忌讳这一点,才不断加强太子权威。”
“你却帮太子得罪燕王!”
“活腻味了!”
“他舍不得杀自己儿子,还舍不得杀你这个女婿吗?”
啪!
李善长又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
打完,气喘吁吁坐在椅子上,用拐杖敲地:“老子一生谨小慎微,势必毁在你的手上!”
李祺不敢造次。
纵然心中不满,还是爬过来,安抚他爹的后背,让他把气喘匀。
“爹,您不是让我参一股臭豆腐吗?”
等李善长气喘匀了,李祺发问。
推朱棣夺嫡,也是您的意思啊,为啥现在全怪我?
“咱是让了,但没让你冲锋陷阵!”
李善长生气道:“你见过哪个大将军,单枪匹马,冲入敌营的?”
“那是找死!不是打仗!”
“你坐下忠犬那么多,为何不用?”
“反而自己冲在前面,让忠犬看你笑话,应该吗?”
“你被燕王打脸,他们看在眼里,对你的忠心,又会剩下几分?”
“你动动脑子,好好想想。”
李善长越想越气,又扇李祺两个嘴巴子。
李祺被打得没脾气。
说白了,他打心眼里瞧不起朱棣。
朱标一声令下,他就迫不及待冲锋陷阵,表明忠心。
其实,是把朱棣当软柿子捏。
没想到踢到钢板了。
“幸亏咱儿媳妇,有两把刷子。”
“不然你的脸丢到奶奶家了!”
李善长冷哼:“以后做事,多想想自己的身份。”
“咱说句不客气的话,淮西人,陛下是老大。”
“咱就是老二!”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冲锋陷阵,丢的是咱的脸!”
的确,以李祺这个身份地位,确实不该冲锋陷阵,和朱棣直接碰撞。
“爹,那老四……”
见李善长抬手要打,李祺赶紧改口:“燕王不按套路出牌。”
“别人说话,他就动手。”
“一句废话没有。”
“只有跟我才能说几句话。”
“而魏国公府、申国公府的,都没去。”
“李景隆那小子又跟老四好的穿一条裤子。”
“只有我,才有资格和他说话。”
“我也迫不得已才撕破脸的。”
“好在他同意让咱家参一股养猪,过程不光彩,起码目的达成了。”
李善长冷哼一声:“达成?”
“哼,信不信,明日早朝,咱就得跪着!”
“啊?”
李祺转瞬明白。
挑唆皇子相争,那是在触动老朱的逆鳞。
李祺这根小葱,不值得老朱动手,李善长准保遭殃。
“爹,陛下要用咱们淮西人,为啥还会对您这般苛刻?他就不怕……”
陡然,李善长极为凌厉地瞅他一眼。
李祺立刻闭嘴。
李善长都懒得打这蠢货。
自己这儿子智谋心志都可以。
就是没吃过苦,挫折经历的太少。
磨砺不出来。
让他在朱棣面前吃点亏也好。
只能压低声音,耐心解释:
“徐达那日那番话说的对。”
“没有陛下,咱算什么东西?”
“整个淮西什么东西?穷乡僻壤的刁民罢了。”
“你以为燕王的野心,算是野心?”
李善长嗤笑:“当年陛下最艰难的时候,前有朱文正造反,后有周德兴、李文忠有意叛逃。”
“甚至,胡大海何尝真心给陛下卖命?”
“徐达、常遇春、冯胜、邓愈等人是何心思,谁能揣度?”
“就这样一盘散沙的队伍,偏就被陛下拉起来了。”
“赋役黄册再难,有打张士诚难?有打陈友谅难?”
“江南士族再厉害,有浙东人厉害?”
“浙东四贤,那可是辅佐陛下打天下的元从老臣啊。”
“不照样被陛下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
“胡惟庸案时,就不难了吗?”
“呵,咱李善长算什么?”
“陛下从来不怕咱,怕的是咱打乱他的计划。”
“但是,真逼急了他,他宁愿计划延期几年,也不会咽下这口气。”
“他向来刚猛凶厉的。”
“他打盹困倦的时候,可以在他面前讨价还价;”
“可当他睁眼时,老虎屁股可摸不得。”
“那时,就是咱李善长陨落之日!”
这番话把李祺吓到了。
他一直引以为豪的权势,只在皇帝弹指一挥间。
所谓淮西人,也不过是皇帝计划中的一环。
并非不可或缺。
而是培养时间漫长罢了。
皇帝最可怕的,就是制造名将名臣的能力。
“陛下的心思,谁也揣度不到。”
李善长叹口气:“给为父准备准备,这就去宫门外跪着。”
“早去早安稳。”
“早认错早解脱。”
“以后凡事要三思后行,莫要意气用事。”
李善长看着李祺:“这场风波过去,你去云南历练几年吧。”
“爹……”李祺不想去。
云南那地方,毒瘴遍地,气温酷热。
去十个人能活三个就是天佑了。
他不想去赌命。
“去吧,远离京师,多多历练,是好事。”
李善长换上朝服,乘坐轿撵,来到午门外,跪在门口。
今夜。
朱元璋罕见失眠了。
乾清宫中,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胸中怒气无法安抚。
咱就想儿子们和和睦睦,一家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你们为啥要逼他们自相残杀?
老四都不争了。
你们为啥要逼他走这一步?
咱的标儿多么乖巧懂事啊。
为啥猜忌心变得这么重?
都是你们挑唆的!
为了权势,为了你们的利益,害咱的家人!
刘伯温!
一定是你,偷着教老四的帝王术!
李善长!
你他娘的给咱儿子灌输疑心病,让他怀疑他的亲弟弟!
淮西人!
你们立下的功劳,咱都赏赐给你们了,你们为何还要挑唆咱儿子争斗?
最可恨的是江南士族!
你们害死了咱的雄英,让老四滋生野心,让标儿怀疑兄弟,都该死!都该死!
“来人!”
老朱忽然暴吼:“传李文忠入宫!”
唐云小心翼翼进殿:“万岁,韩国公跪在午门前,上疏请罪。”
提及李善长,朱元璋怒火窜涌:“让他跪着去!”
深夜开启宫门,引起朝野震荡。
南雄侯府立刻上疏请罪。
把灌一肚子猪食的赵褚抬到午门外,听候发落。
这下,群臣都知道。
皇帝的怒火是因燕王而起。
一众参加全猪宴的公子哥们,倒了血霉了。
都被执行了家法。
尔后,请罪奏疏如雪花般投入宫中。
没等老朱动手,先认错请罪了。
老朱一拳,仿佛打在棉花上。
让老朱心里窝着火,无处发泄。
“传朕旨意,李善长无故请罪,扰乱宫廷秩序,抽三十鞭,念及其年事已高,由其子李祺代打。”
“京中权贵,滋扰京师,致使京师治安变坏,下诏权贵人家禁足三日,无诏不得出门。”
“传旨,在京,或在外地将领,收此诏书后,上疏言其罪。”
老朱是玩赖啊。
袒护朱棣,袒护到这个地步。
把人家儿子处罚了,却没有罪名。
让他们爹自己想罪名。
上疏给皇帝,皇帝再下发诏书。
先罚后下发诏书,闻所未闻。
反正昨日参与全猪宴的人家,都有罪,都该罚。
谁让你们欺负咱儿子了。
就算没欺负,看热闹也不行,没帮忙就有罪。
反而,动手的赵褚没收到诏书。
躺在午门外的赵褚。
顿觉天旋地转,皇帝让他死!
还不直接杀。
让南雄侯自己上疏,请皇帝处死自己儿子!罪名自己想去!
他家有铁券。
他倒是死不了。
但只免死一次,用完就会把铁券收回去。
赵褚觉得太不公平了。
你儿子朱棣是儿子,我赵褚就不是人了吗?
可他只能无能狂怒,改变不了大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