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正的手指沿着米仓道褶皱的山形符号游走，牛皮地图被磨出包浆的沟壑：“光和七年，益州牧刘焉正是经此道入蜀。若严颜效法故智，以轻兵越米仓山...“
殿外骤起的马蹄声裹着汉中特有的山岚湿气，斥候甲胄上沾满阆中丘陵的红壤：“严颜部近日征发賨人部落，伐竹制筏逾千具！“呈上的竹片带着賨人特有的鱼骨纹刻痕。
孟达拾起竹片轻叩案几：“賨人善制竹弩，昔年高祖还定三秦，賨军七弩连发之技令雍军丧胆。“他忽然用竹片挑起地图边角的蜡封，露出汉中与巴西郡交界的亭驿标记：“严颜若真要强攻白水关，何须征调巴西賨人？“
张鲁突然抓起竹片凑近油灯，焦糊味中透出淡淡松脂气息：“他们在给竹筏涂防火膏油！“转身时腰间银印青绶的“镇夷中郎将“官印撞在沙盘架上，标记阆中粮仓的陶俑应声而倒。
“明修栈道。“法正将六枚代表兵力的木契压在米仓道各亭障，“严颜欲效韩信故计，实则精兵已暗度陈仓。“第三枚木契突然裂开，露出中空暗格里蜷缩的绢布密报——三日前有板楯蛮猎户目睹山间出现新辟樵径。
张鲁玄色朝服上的山阳郡守银印微微发亮，枯瘦手指抚过发黄的《益州山川形要》：“此樵径直通第七亭障的鹰嘴崖。“泛黄的舆图显示此处崖壁有孝桓帝年间修筑的汉昌故道，当年太尉李固曾在此垒石为城。
“元和二年，汉将马防在此处设烽燧三十里。“张鲁指尖顺着古籍注疏滑动，突然抬头：“鹰嘴崖烽燧遗迹尚存？“
惊雷碾过屋檐鸱吻，法正抓起代表白水关的赤旗插在沙盘西侧：“主公当效段颎湟中之战，率湟中义从沿沮道夜行...“说着掀开沙盘底板，露出底层暗藏的永寿元年广汉属国屯田图，其中鹰嘴崖标记着“常平仓“遗址。
孟达猛然击掌：“难怪要征调賨人！他们世代居住渠江上游，最熟悉山间旧道！“他抓起算筹推演：“从米仓道奇袭需精兵五千，按每兵日食六升，则阆中仓至少该有万五千斛新粟...
张鲁抽出永和五年《巴郡图经》覆在当下舆图上，桑皮纸叠影间显现出数条被官道取代的古僰道：“严颜在利用板楯蛮开辟的盐铁私道运粮！“他抽出鹰嘴崖沙土，露出底层赭红色的丹砂矿脉，“需焚其鹰嘴崖屯粮！”
檐角铜铃正被夜风吹得叮咚作响。法正玄色深衣下摆沾着几片米仓山特有的火棘叶，手指在舆图上划过时，烛火将山形符号的阴影投在眉骨间，衬得那道旧箭疤愈发凌厉。
“主公请看。“他从袖中抖出一卷发黄的《巴郡盐铁志》，展开处可见永和年间板楯蛮开辟的私盐古道，三日前某走访賨人长老，得此物。“指尖点在一处被朱砂圈住的隘口，宽不过三丈，两岸绝壁高逾百尺。“
张鲁注意到地图边缘的批注——竟是当年从弟张修将军征讨巴夷时的行军日记。其中某页折角处写着：“七月丙申，遇賨人阻道，折损壮士三十七人。“
“严颜若走米仓道，辎重必经谷。“法正突然掀开外袍，露出内衬上墨迹未干的等高线图，“某已令斥候丈量过，此处狭小湍急，两岸石壁有凹槽。“
孟达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此刻正盯着茶汤浸湿的阆中标记：“孝直是要...伏击？“
“非也。“法正将三枚铜钱投入漩涡，“严颜部前锋抵此。“他忽然抓起代表汉中守军的木俑，猛地按在沙盘东侧：“主公可遣賨人弓手五百，携浸油麻绳埋伏两侧。待敌军过时...“
窗外骤起的梆子声打断话音，亲兵捧着漆盒疾步而入：“賨人部落送来岩盐十斛，附赠獠布三匹。“掀开盒盖时，腥咸的盐粒间赫然藏着半截青铜虎符——正是刘璋赐予严颜的调兵信物。
张鲁拈起虎符对着烛光细看，符身阴刻的“巴西太守严“字迹犹新。
“正是。“法正嘴角浮起冷笑，“某使人在阆中散播谣言，称严颜欲效彭羕旧事，刘季玉生性多疑。“
孟达突然击掌道：“严颜若被召回，吴懿独木难支...“
话未说完，忽闻府外马蹄声如急雨。一斥候浑身湿透闯进厅堂，蓑衣里抖落出沾着红泥的竹筒：“米仓道第七亭障烽火已燃！“倒出的帛书墨迹被雨水晕开，仍能辨认出“賨人哗变“四字。
法正抚掌大笑：“主公可遣杨任率板楯蛮轻兵出沮道，三日便可截断严颜归路。“他指尖划过舆图上蜿蜒的沮水，“当年公孙述据守白帝城，光武皇帝正是由此道出奇兵。“
张鲁霍然起身，腰间银印撞在案几上铮然作响。
“传令，着賨人部首领率弓弩手五百，携硫磺焰硝即刻奔赴鬼哭涧。“他扯断青绶掷于案上，“再让杨松调拨官盐百斛，就说...就说天师要为賨人勇士腌制过冬的彘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