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大石骑马前往王帐,耶律松山跟在他的身后,问他:“大哥,你真的要救阿骨打吗?
耶律大石摇头叹息:“我不知道,但我不能坐视主上激怒部族。若是部族哗变,只怕会引起连锁反应。”
耶律大石到了王帐求见耶律延禧。
耶律延禧见了他,第一句话就说:“大石,你若是为了那完颜阿骨打求情,那就不用开口了。”
耶律大石一滞,随即苦笑道:“主上,臣并非是为了那完颜阿骨打求情而来,而是为主上的辽东局势而来。”
耶律延禧看着他,似乎意料到他会说什么,带着讥笑的语调道:“你倒说说看。”
耶律大石肃然道:“阿骨打事小,辽东局势事大,女真崛起,必会使辽东不安。若是辽东动荡,不但鹰路中断打猎不便,那每年宋辽榷场上的东珠貂皮等交易也是会减量。我们每年榷场交易都是购入多售出少,唯有东珠貂皮才是大项。”
耶律延禧问他:“此前不是你一直说完颜部居心不良,我们要对他多加防范吗?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那朕就杀了这完颜阿骨打,不是正好解决完颜部的事情。”
耶律大石叹息:“主上,完颜部已成大势,阿骨打有十几个兄弟,二十多个儿子,上百个侄子,死一个阿骨打,影响不了完颜女真的大势。倘若若阿骨打死了,只会徒留仇恨,将不可收拾。臣以为,当日完颜部的势力也不过是普通,是因为投靠了大辽以后,借助大辽的势力日益扩张,打压其他部族,才形成如今尾大不掉的局面。要想解决完颜部,倒不如像当时扶助完颜部那样,在女真内部扶植起一二支可以对抗完颜部的势力,挑起他们内斗,用这些部族牵制完颜部,逐渐削弱完颜部的实力。”
耶律延禧知道他说的有理,只是:“谁来做?谁有这个能力去做?
耶律大石拱手:“臣愿为主上效力。”
耶律延禧点点耶律大石,不由叹息起来:“你怎么不明白呢?朕若信你重你,就不会放你到辽东这种地方浪费。朕放到你这里,是流放,也是让你清醒清醒知道自己的错,而不是让你到这地方扎根当野人的。你这个石头脑子,做什么事情,都要全心全意。从来不去思量何为轻,何为重吗?”
耶律余睹此前正陪着耶律大石饮酒,已经借着酒兴,为耶律大石求情数言,只是耶律延禧一直饮酒,也不理他,竟不知自己的话有无着落。此时听了耶律延禧之言,顿时明白,连忙道贺:“恭喜大石,这是主上原谅于你,带你回中京,还不快快谢恩。”
耶律大石一怔,他不明白话怎么就说到这里了,只得跪下:“臣,谢恩。”
耶律大石谢恩站起,但仍然不放心完颜阿骨打的事,不顾耶律余睹狂使眼色,还是问道:“主上,那关于完颜阿骨打的事情呢?”
耶律延禧点点他,叹息:“你啊,真是个石头脑壳,还是不放弃啊。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你还是眼界太浅。我堂堂大辽,部落属国有几百处,都要用这样的方式去做,岂不是麻烦。你说其他部族都很臣服,那么谁不臣服杀了谁就行,只要他愿意臣服那朕就赦了他,你何必把事情搞得这么麻烦。”
耶律大石道:“臣以为,还是留臣在泰州,用上十年八年,就能够改变辽东局势。如今主上以为这样折辱完颜部,就会让他们从此臣服吗?能为手段所屈服的只是小人,却只会激怒高傲的人。完颜部能人辈出,这么多年每个首领都不弱。如今阿骨打不屈服,你若是真杀了他,那就会让完颜部所有人记恨在心,那我们在整个辽东会更麻烦。”
耶律延禧像是听到一个极大的笑话:“哈哈哈,记恨在心,又能如何?区区完颜部,与我大辽相比,岂不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不信他有这个胆,若他有这个胆,朕这数十万铁骑可不是吃素的。”
耶律大石又劝:“可是能结恩于人,何必羞辱于人。主上,为人君者,荫德于人者也;为人臣者,仰生于上者也。就算是为君者,又岂能期望一厢情愿的忠贞?故而君示臣以德,臣待君以忠。主上这样玩弄人心,羞辱臣下,无端结怨,岂不是这为江山社稷埋下祸根。”
耶律延禧听了此话,顿时翻脸,怒道:“大石,你不要以为朕不会杀你。”
耶律大石坚定地道:“主上,臣是为大辽着想,纵死无憾。”
耶律余睹见耶律延禧要发作,忙上前劝道:“主上,主上,您别生气了。大石从小到大,就是这种石头脾气。主上多年来一直容了他,那就是看在他虽然脑子不拐弯,但一颗心是赤诚的。完颜阿骨打不过区区部族小酋,何足挂齿。主上要带大石回中京,就给他这个面子吧。若要威慑完颜部?不如让完颜部用重金来赎完颜阿骨打,同样起到威慑效用。”
耶律延禧冷笑:“朕岂缺少这区区黄金。”
耶律大石却道:“臣以为,可以放了完颜阿骨打,但可以有先决条件。一是帮助这些年被完颜部并吞的部族,恢复旧部,让完颜部退出地盘和人手,二是让完颜阿骨打起誓终于效忠大辽。然后我们可以扶助这些被恢复的部族,节制完颜阿骨打。”
耶律延禧不屑地道:“完颜部之前不也是说退出地盘,可却阳奉阴违。而且这些蛮人的誓言,又有什么值得信任的。”
耶律大石劝道:“阿骨打年富力强,颇有威望,这样的誓言,至少也能节制完颜部十余年。他想在女真中有威望,就不敢违誓,否则他何以号令部族。而这十余年里,我们就可以拆分女真,挑起内斗,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耶律延禧打了个呵欠,也有些烦了,就道:“朕也乏了,不想再听这些事,既然你坚持,朕就把这件事交给你了。”说着伸了伸懒腰,由侍从扶着入内去了。
而正在完颜宗文去劝说耶律大石的时候,完颜部营帐中,一队人马疾驰而近,当先一人掀帘而入。
守着柴堆正在议事的粘罕等人一惊,忙上前行礼:“吴乞买叔叔,您怎么来了?
此人叫吴乞买,乃是劾里钵的第四子,阿骨打之弟。众人见了他来,都道:“阿骨打叔叔已经陷在这里,吴乞买叔叔你何以冒险而来?”
吴乞买挥了挥手,道:“大哥在家,三哥留在军中,我来又有什么关系。听说大辽皇帝扣压了阿骨打,我连夜赶来,看看有什么办法救他。”他同母的兄弟有五个,同父的兄弟十几个,但唯有二哥阿骨打打战最是勇猛多智,他也最是服气,如今听说阿骨打被扣押,急得不顾一切赶来,当下就问粘罕:“如今你们可有什么办法?”
粘罕是国相撒改的长子,如今举止颇有撒改五分神韵,也算是完颜部的智囊之一,听了这话就道:“赛里兄妹也连夜从中京赶回,他刚才去找泰州刺史耶律大石了,听说那个人是皇帝的伴读,希望他能够帮忙求情。我刚才找了萧嗣先,今日多亏他在王帐中帮助说话,才保下阿骨打叔叔一命。我同他说,说我们愿意进贡更多的珍宝,以赎阿骨打叔叔的命。”
吴乞买摇了摇头:“你这样不算错,但却没打在要害上。大辽皇帝不缺珍宝,他要的是拿阿骨打出气。耶律大石是得罪了皇帝被流放的,他的话,在皇帝前面效用不如萧奉先。”
其中就有一人站起来道:“我这就带人,去把阿骨打叔叔抢回来。”
吴乞买喝住他:“站住,大辽皇帝是带了大军来的,我们现在还没有和大辽作战的准备。”
粘罕问吴乞买:“那怎么办?难道能看着阿骨打叔叔去死?
吴乞买却道:“大辽皇帝最相信的人是谁?
粘罕道:“萧奉先。”但随即又犹豫道:“可萧奉先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他才不会为了我们得罪耶律延禧。”
吴乞买冷笑:“但萧奉先会包庇他那个弟弟萧嗣先的。”当日完颜盈歌设计萧嗣先的时候,吴乞买亦是全程目睹,一说即中。
粘罕一拍脑袋:“对,那个蠢货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吴乞买问他:“萧嗣先喜欢什么?
粘罕道:“美女和金钱。”
吴乞买就道:“那我们用美女和金钱买通萧嗣先私下放人,我觉得他上次敢私盗他哥哥的文件给我们买铁甲,这次为了钱,也会做很大胆的事情。”
粘罕听了这话,不由地犹豫起来:“那,若是事情败露,萧嗣先岂不要完蛋,这些年我们好不容易与他交好,对我们帮助很大,若是失去他的帮忙,岂不让萧奉先记恨上我们,以后我们……
吴乞买冷笑:“是阿骨打重要,还是萧嗣先重要?他是死与活,萧奉先恨不恨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只要阿骨打一脱困,白山黑水之间,就算是再大军压境,又能奈我们何?”
这时候阿骨打的次子斡离不就道:“对,怕他们个屁。”他如今才十几岁,虽是一脸稚气,却也露出了刚毅之色来。
粘罕不由犹豫:“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