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乞买叹了口气,按住粘罕的肩膀,道:“粘罕,我知道这些年来一直是你跟着盈歌可汗为我们与大辽周旋,我们要小心维护与大辽的关系,不能得罪他们,不能让他们对我们产生警惕。在过去,这样做是没错的。可现在不同了。”他说到最后一句时,加重了语气。
粘罕细想了想,俯首认错:“吴乞买叔叔,我很惭愧,我的想法还留在原来,没能够大胆地更进一步。”
吴乞买摆手:“不,在萧海里事件前,你这样的思路,并没有错,我们一代代必须要向大辽臣服,才能够获得部族存活的空间。甚至,若换了过去,不管任何人当了首领,为了避免得罪大辽的权臣,都是宁可牺牲自己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有这个底气不怕得罪。也是因为,阿骨打的这些年所展现的天份,已经胜过了我们的父亲和叔叔们。”
粘罕退后一步,拱手道:“是,是我对自己和对外界的判断都赶不上形势,吴乞买叔叔,这次多亏你及时赶到主持大局。”
吴乞买就道:“你马上去找萧嗣先,能送多少珍宝就送多少珍宝,能给多大许诺就给多大许诺,务必在天亮之前,把阿骨打救出来。我会在春州东城门接应,到时候人一救出,我们就走。”
他一说完,诸人就立刻行动起来,收拾东西的,准备武器马匹的,刹那间营帐里几乎人员一空。
粘罕既得了令,就立刻去找萧嗣先。萧嗣先有把柄在粘罕手中,又得了重礼,当即就同意了,急忙来到萧奉先营帐去纠缠着他哥。
萧奉先听他说了原委,吓了一跳,立刻拒绝了。
萧嗣先围着萧奉先团团转,赔笑道:“大哥,大哥我都答应人家了,你总得帮帮忙吧。”
萧奉先不耐烦地骂道:“他得罪了主上,谁敢去求情,这种事情你也好答应的,就这么一点蝇头小利,你就把你哥我给卖了。你叫我写个手令,最后要是被人发现了,我不得给你陪葬。”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又骂:“对了,就你上回偷偷倒卖铁甲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萧嗣先争辩道:“哥,真不怪我,萧海里的事不早就过去了吗?咱不提了好不好。我跟你说完颜部真的很够朋友,我们也不好不帮忙。这么多年来大家都处的那么好,总不能见死不救。哥,你可别看不上这点东西。”他说到这里,压低声音同萧奉先道:“真不止这点东西啊!你看每年那些东珠皮草人参上供到朝廷,也才四成,咱们能拿六成。咱们起家晚,那其他几个地方咱们也不好下手,就东北这一块现在都在我手里了,总不能前功尽弃吧。”
萧奉先无奈,叹道:“你、你这贪心迟早有一天会坑死全家,下不为例。”转而对粘罕:“事情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这事我心里有数了,会让他活着出来的。”
粘罕不放心地问:“但不知大人怎么能够让我们阿骨打叔叔出来,我们也好有个应对措施。”
萧奉先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个完颜阿骨打啊,真是个死硬的骨头,居然得罪主上,主上那脾气是想求情就能求情下来的?你们也不要去求别人了,这种事情不能告诉的人人皆知,否则这事情不好办了。”
粘罕不敢回答,看了一下萧嗣先一眼。
萧嗣先连忙拉住萧奉先:“哥哥你说说看,我们到底怎么做才能够办到,也让我学点嘛。”
萧奉先冷笑:“救人的事情哪能敲锣打鼓的让每个人都知道你要救人呢?写手令更是蠢的要命,万一有人追查起来主上要杀的人,我偷偷给放走了,我不要命了。我告诉你怎么办,等圣驾走了,我们所有的人都走了,到时候你去春州监狱长那里,让他把完颜阿骨打给放了就行。”
萧嗣先傻了:“你不给手令,他怎么会放呢?
萧奉先冷笑一声:“不过小小的典狱长,眼皮子浅,你给他送点钱,他不就随便找个尸体说人死到牢里了,然后稀里糊涂把人给放了。”
萧嗣先一喜:“就这么简单啊,你早知道我不求你了,我自己去操作了。”说着就往外走。
萧奉先喝住他:“站着!回来,你真敢这么做你就找死吧。你怎么知道人家一定贪财?一定照你说的做,回头不怕人家把你卖了。”
萧嗣先傻眼了:“啥呢?这不是都你叫我这么做的吗?”
萧奉先冷笑一声,也不解释。
看着萧嗣先犹未明白,粘罕忽然醒悟过来,拱手道:“大人高明。”然后给萧嗣先解释道:“虽然典狱长奉大人之命办事的,但是必须要显得是典狱长是接受了财物私下办的,在这件事情上跟大人没关系,就算追究起来,有大人操作,也不会有很深的罪责,只不过是一个小人物糊涂贪钱弄的事儿。”说着朝萧奉先一拱手:“大人您说这样解释可对。”
萧奉先看了粘罕一眼,点了点头:“我这个弟弟但凡有你三分聪明,我也不会这么操心了。”转而骂萧嗣先:“你连个生女真都不如,蠢到家了。”
萧嗣先犹自不服,粘罕心里冷笑,脸上却仍赔笑道:“大人之计甚好,只恐夜长梦多,听说圣驾明日起驾,不如今晚就动手,就算被人捅出来,只怕圣驾也已经离开了。”
萧奉先看着粘罕半日不说话。
萧嗣先倒机灵了,道:“我觉得这主意不错,哥,早晚都是个放,何必拖延呢。”
萧奉先收回目光,看着傻弟弟,长叹一声:“好,我这就叫人跟典狱长说一下,你们就把钱送过去吧。”
萧嗣先大喜,一揖到底:“多谢哥。”这边拉上粘罕,道:“你们赶紧去吧。”
这边粘罕带人去监狱中接完颜阿骨打,这边耶律大石奉命去放完颜阿骨打,他出了宫门,对耶律松山道:“我这边就去狱中,你去通知女真部落,让他们去春州狱中接人吧。”
谁知道他才走到半路,耶律松山带着耶律术薜与萧剌阿不等人急忙驰马而来,道:“大哥,不好了。”
耶律大石一惊,勒马停下,待众人到了,才问:“什么事不好了?
耶律松山道:“大哥不是叫我去找颜宗文,去商议一下如何让完颜阿骨打向主上赔礼的事吗?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去的时候,就剩下几个完颜部的小卒子在收拾东西了,重要的人全部不见了。”
耶律大石问他:“你有没有打听出了什么事?
耶律松山亦道:“我也怀疑,所以就躲在旁边偷听,他们说要赶紧收拾完,趁明天天亮前离开。你说,他们是打算干嘛?
耶律大石一怔:“完颜阿骨打还关在监狱中,他们怎么会轻易离开。除非……”
耶律松山就道:“除非是今晚他们就能够救走完颜阿骨打。”
耶律大石恍悟:“正是,只有这个理由。”
萧剌阿不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呀哈哈!完颜阿骨打还真的跑了!他还挺有骨气!”
耶律松山见耶律大石脸色不好,给了萧剌阿不一记手肘:“他是你爹呀?他没事你那么高兴?”
萧剌阿不嘿嘿一笑:“好好一个人,能吃能喝的,被宰了,实在可惜了。”
耶律大石举手,示意萧剌阿不不要说下去,此刻他心乱如麻,站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萧剌阿不好奇道:“大哥,你不是也建议主上不杀阿骨打吗?你不也是准备放了他吗,如今正好,你又烦恼什么?”
耶律大石叹道:“此一时彼时,若是我们释放完颜阿骨打,是可以有条件地逼迫他作出退让,甚至逼迫他终身忠诚于大辽。但若是他通过手段,甚至玩弄我们的官员而得以脱身,则必会对我大辽产生轻视。再加上主上羞辱于他,又在狱中受狱卒无礼,又会埋下仇恨。现在若逃回去,就等于放虎归山,留下祸患。”
耶律松山点头:“大哥说得有道理。”
耶律大石想了想,喝道:“我们立刻去监狱看看,务必要阻止完颜阿骨打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