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狗蹲在门槛上,望着院子里那口老井发呆。
井口上盖着一块青石板,石板上落满了枯黄的槐树叶。这口井已经荒废多年,自从那年夏天,村里最美的姑娘小翠投井自尽后,就再也没人用过。
“二狗,别在那儿发呆了。“屋里传来母亲的喊声,“去村口买些纸钱来,明天是你爹的忌日。“
王二狗应了一声,慢吞吞地站起身。路过井边时,他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可回头看去,只有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在风中摇晃。
村口的纸扎铺子是个老店,店主是个驼背老头,整天坐在昏暗的铺子里扎纸人。王二狗推门进去时,老头正在给一个纸人描眉。
“买些纸钱。“王二狗说。
老头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咧嘴一笑:“二狗啊,你最近是不是总做噩梦?“
王二狗一愣:“您怎么知道?“
“印堂发黑,阴气缠身。“老头放下手中的毛笔,“你家里是不是有口老井?“
王二狗点点头,心里有些发毛。
“那井里......“老头压低声音,“有不干净的东西。“
王二狗咽了口唾沫:“您是说......小翠?“
老头没说话,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个纸人:“这个你带回去,放在井边,能保平安。“
那是个女纸人,穿着红袄绿裤,脸上画着夸张的腮红。王二狗总觉得纸人的眼睛在盯着自己看。
回到家,王二狗按老头说的,把纸人放在井边。夜里,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院子里有动静。
“沙沙......沙沙......“
像是有人在院子里走动。
王二狗掀开窗帘一角,借着月光往外看。这一看,差点没把他魂吓飞——那个纸人活了!
纸人迈着僵硬的步子,在院子里转圈。月光下,它的脸惨白如纸,腮红却红得刺眼。最可怕的是,它似乎在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里面黑漆漆的空洞。
突然,纸人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王二狗的窗户。
王二狗赶紧拉上窗帘,缩回被窝里瑟瑟发抖。他听到院子里传来“咯咯“的笑声,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他的房门外。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
“二狗......开门啊......“是个女人的声音,甜腻得让人发毛,“我是小翠......“
王二狗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听到门缝下传来“沙沙“的声响,低头一看,一片红色的纸屑正从门缝里钻进来。
“我知道你在里面......“那个声音继续说,“让我进去......“
王二狗感觉床在震动,他掀开被子一看,差点没晕过去——床单上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红色的纸屑,正在慢慢聚拢,逐渐形成一个人形......
王二狗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猛地从床上跳起来,顾不得穿鞋就往外冲。可房门却纹丝不动,仿佛被什么东西从外面死死抵住。
“别走啊......“那个声音越发甜腻,“陪我玩......“
床上的纸屑已经完全凝聚成一个人形,正是小翠的模样。她穿着红袄绿裤,脸上涂着夸张的腮红,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里面黑漆漆的空洞。
王二狗拼命拉扯房门,可门纹丝不动。他回头看去,纸人已经站了起来,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救命!救命啊!“王二狗扯着嗓子大喊。
纸人发出“咯咯“的笑声,伸出苍白的手:“来啊......来陪我......“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撞开。王二狗的母亲举着一把桃木剑冲了进来,剑尖直指纸人。
“妖孽!休得害人!“
纸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形开始扭曲。王二狗的母亲挥舞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纸人在剑光中四分五裂,化作漫天纸屑。
“快!去井边!“母亲拉着王二狗往外跑。
院子里,那口老井正在往外冒黑气。井口的青石板不知何时被掀开了,井水翻滚,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
“小翠的怨气太重了。“母亲面色凝重,“必须超度她,否则后患无穷。“
她从怀里掏出一把符纸,撒向井口。符纸在空中燃烧,化作点点金光落入井中。井水渐渐平静下来,黑气也消散了。
“去把纸扎铺的老头叫来。“母亲对王二狗说,“这事还没完。“
王二狗跌跌撞撞地跑到纸扎铺,却发现铺子大门紧闭。他用力拍门,却听到里面传来老头的笑声:“晚了......已经晚了......“
“什么晚了?“王二狗急得直跺脚。
“小翠的怨气已经附在了所有纸人身上......“老头的声音忽远忽近,“它们都会活过来......都会活过来......“
王二狗突然想起,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纸人,都是老头扎的。他转身就往回跑,可还没跑出几步,就听到四面八方传来“沙沙“的声响。
月光下,无数纸人从各家各户的院子里走出来。它们穿着各色衣服,脸上画着夸张的妆容,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里面黑漆漆的空洞。
“来啊......来陪我们玩......“
王二狗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往家跑。可当他跑到家门口时,却看到母亲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铃铛。
“站到我身后。“母亲说。
她摇动铃铛,清脆的铃声在夜空中回荡。纸人们听到铃声,纷纷停下脚步,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以吾之血,祭汝之魂。“母亲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铃铛上,“尘归尘,土归土,魂归魂......“
铃声响彻夜空,纸人们开始扭曲、变形,最后化作漫天纸屑,随风飘散。
当最后一缕黑气消散在井中时,母亲瘫坐在地,脸色苍白如纸。
“娘!“王二狗赶紧扶住她。
“没事了......“母亲虚弱地说,“小翠的怨气已经散了......“
从那以后,村里再也没人见过纸扎铺的老头。有人说他连夜逃走了,也有人说他变成了一个纸人,混在了那些被超度的纸人中。
而那口老井,也被永远封死了。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还能听到井底传来“咯咯“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