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中门大开,李纲之孙李安仁率其家眷早已恭候多时。府中仆役站立两侧,手持仪仗,肃立无声。
“太子至!”
太子仆唱道。
李府众人行跪拜之礼,戚戚然的神色中还有一丝对太子到来的喜悦。
李承乾从辇中下来,看着寥寥无几的李府家眷,不由心生怜悯。李纲有两子,早已身故,仅剩一孙,人丁凋零,这对于一个家族来说,无疑是日落西山的迹象。
李承乾抬手示意:“诸位请起!”
李安仁躬身引路,入中门,过庭院,至中堂,行礼道:“太子殿下请上座。”
李承乾摇摇头,此番前来是要涨声望的,岂可在中堂逗留,道:“李卿,孤要见师傅!”
“不可!”
“不可!”
太子左庶子于志宁,太子右庶子李百药上前躬礼劝阻,两人对视一眼,意味深长。
于志宁见李承乾有些不悦,依旧劝谏道:“殿下,由臣代殿下见李少师,殿下不必亲至榻前。”
“于庶子,你是何意?孤已至师傅府邸,你百般阻挠,不让孤面见师傅,是要坏孤的名节乎?”李承乾厉声道,心中却是如同明镜一般,此事谁也阻止不了,尊师重道的名声要定了。
于志宁两人必然不会真的阻拦,毕竟他们也是太子师,谁不希望自己弟子尊师重道。对于李承乾的行为,心中默默点了个赞!
此番阻拦,无非就是害怕那个最强碳基生物追责罢了。
李承乾将两人小动作尽收眼底,都是修炼过的狐狸,该配合你的演出我尽力在表演。
于志宁道:“殿下,臣绝无此意!只是殿下大病未愈,以防万一,断不能见李少师。”
李承乾佯装大怒:“好你个于志宁,你敢咒我,左右,拿下!”
侍卫一时有些发愣,倒是冯孝约眼疾手快,告罪上前拿住于志宁,其他侍卫也反应过来,将一众太子属臣拦在身前。
“李卿,带路!”
李安仁此时早已经愣在原地,太子亲临本是好事,怎么就剑拔弩张了。眼神看向于志宁,只见其微微摆头,李安仁瞬间明悟,要是太子在自己府上出了问题,这后果……
六月的温热竟能给背后带来丝丝凉意,着实惊奇。
“不可呀,殿下!殿下亲临之事,臣转告阿翁即可。阿翁知殿下拳拳之心,必定喜出望外。”李安仁双腿一软,跪拜劝谏道。
李府就剩一根独苗了,心中戚戚然。
“哼……迂腐!”
李承乾甩袖抛下众人,径直走向内堂。
“太子殿下,不可!”
于志宁和李百药两人再次对视一眼,瞬时卖力“劝阻”,大声吆喝,手中不断推搡着侍卫,只是少了几分力气。
冯孝约终究是年轻一些,少了些弯弯道道,见于志宁和李百药似乎有突围迹象,不由极力阻拦:“于庶子,李庶子,告罪了!”
于志宁见冯孝约真的阻拦,不由怒斥:“蠢驴!还不快快松开我等,追上太子殿下!”
于志宁话音一落,同李百药两人迅速拨开侍卫人群。一手提着官袍,一手高举摇摆,口中大喝:“殿下,万万不可!你此番胡闹,臣定要向陛下状告!”
冯孝约看着府上两名上官,言行举止竟出奇一致,好生有趣。仅仅一瞬,脑中闪过一丝灵光,隐隐有些明悟,糟了!
“殿下,不可!”
一众属官迅速追了上去。
李府建得并不大,绕过中堂,直行十余步,便可见二门,入二门便是内宅。除男主人外,其他人不可随意出入内宅,这也是李承乾需李安仁引路的原因。
对于李府,李承乾不可谓不熟,仅执弟子礼拜访李纲便有几回,为表师生亲亲之爱,入内宅侍奉汤药之举亦有多次。
李纲上朝议事和亲临东宫施教,均是他亲手扶送。
此非常时,府中家眷悉数恭迎李承乾,二门无人镇守。
李承乾至二门,驻足片刻,让礼数先见鬼去!径直而入,只留下背后那一声声“太子殿下止步,容臣通禀”的聒噪音。
李承乾入内房,看着榻上老人,其脸色变得红润起来,精神状态似乎不再萎靡,正和一妇人低声叮嘱些什么,妇人轻声啜泣。
那妇人李承乾自然认得,北周齐王宇文宪之女,孀居之后,侍奉李纲如父。
李承乾暗叹一声,这是回光返照迹象,前世家里长辈逝世前也曾出现过这种状态。
对于李纲,李承乾此刻心情相当复杂,既有前身对李纲的师生之情,又有前世对李纲敬佩之情,还有一丝丝愧疚之情。
这位号称“太子杀手”的老人,不同于其他属官都想在贞观朝发光发热,争取青史留名。他是真心想教李承乾的人。
李承乾虽说和李纲相处不长,但是前身对这位师傅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相对于其他师傅的咄咄逼人,填鸭式教育。李纲总结教废两代太子经验,更注重李承乾的身心教育,德行教育。
面对李承乾犯错,李纲从不找李世民,而是耐心指引,分析犯错原因,教不好,罪在己非他人之过。其他属官,一见李承乾犯错,一番引经据典之后,马上跑到李世民那边告状,邀取直名,以谋要职。
历史上李承乾从最初“性聪敏”到造反流放,这些师傅占了大功。谁喜欢一个天天告状的师傅,更何况这位家长还是一名世纪狠人。
就在李承乾思绪急转之时,两名太子庶子及李府主人李安仁已经悄悄摸至身后,其他人自然挡在二门之外。
“殿……”
李安仁还想上前劝谏一番,于志宁只手拦住其行礼,摇了摇头,都到这一步了,就不必再走那些形式了。
甄太医虽说年岁已长,但其耳目聪明,屋外动静顿时引起其注意,待见到李承乾,连忙行礼:“不知道太子殿下亲临,臣……”
“不必拘礼!”李承乾阻止甄太医行礼,对这位历史上活了一个世纪的牛人,李承乾不敢不敬,改天还要请教长生之道。
李承乾尽管心中有数,但稳妥起见,还是要询问一番:“甄太医,不知师傅他……”
甄太医闻言,摇了摇头,道:“李少师少有高寿,前些年又逢失子之痛,能走到今日,已经是邀天之幸了。殿下未愈,实不该至此!”
李承乾眼神一暗,并没有多言。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只是难以面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