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轻放图纸,抬头,脸不见悲喜,注视李承乾,少顷,方颔首。
“太子所求,若是臣力所能及,自无不应之理!”
“孤欲举荐一人,跟随李公学习兵法。”
空气凝固,李靖默默不言。
李承乾一时琢磨不透,莫不是犯了李靖忌讳?迟疑片刻,道:“可是孤唐突了,若是不便,那亦无妨。”
“此乃陛下之意?”李靖脸色稍稍不悦,脑海中浮现一些往事,不由问道。
李承乾见其脸色不对,瞬间有所明悟,暗叫大意!
去岁李世民使侯君集跟随李靖学习兵法,不知因何事。竟两人互告对方谋反,闹得不欢而散。孤此举无异于伤口撒盐,速执晚辈礼道:“此乃孤之意,陛下不知。”
“推荐何人?”李靖声音稍冷。
“此人名曰薛礼,字仁贵,河东薛氏,家道中落,非勋贵子弟,年方十八,有飞将军之勇,现兼左卫率兵曹参军事。”
李靖眉头略松,非朝中重臣,亦非勋贵子弟。如此说来,倒真不是陛下旨意,倒有几分兴致。
“哦,当真?”
李承乾颔首,道:“不敢欺瞒李公,此子孤已考究,骑射俱精,勇猛无敌,却是良将胚子。”
李靖背手踱步,稍作思虑,并没当场应下。
少顷,才缓缓转身问道:“太子此举,意欲何为,可是受人所托?”
“无他,为国储才,为孤继位后能有一两位能统帅四方大将。”李承乾倒也不怕,便将实情道出。
“此言若传到陛下耳中,太子恐举步维艰!”李靖不由高看李承乾一眼,出言试探其胆色。
李承乾一滞,小嘴啐毒,轻笑道:“此间仅孤与李公二人,陛下如何得知?”
李靖稍愠,欲揍其屁股,深呼,随之便脸若平常,道:“太子慎言!”
李承乾行礼告罪,心道:是你先动口的!
若说李靖会去告状,李承乾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涉及天家之事,李靖比谁都谨慎。
年青时曾告太上皇李渊谋反,后降唐,依旧被李渊记恨好多年,若不是其才了得,不知死几回。后来李世民玄武门之变,亦是缄默不言。
至于告侯君集谋反,那是对方先动手的,不讲武德,不算!
气氛略显尴尬,李承乾暗骂不该逞血气之勇,毕竟还有求于对方。
“太子,你尚年幼,思虑此事为时过早矣。今当勤走两馆,以长见闻。未登大位,不宜好高骛远。你推荐之人,臣姑且应下!”李靖也不知是否被气到,有了逐客之意。
李靖之言,虽在理,但其眼神中略带轻视,言语颇具敷衍。
似在说,小朋友,回家好好学习,别想有的没的。
分明孩视孤,气抖冷!
李承乾脸上佯装不知其意,道:“李公,人终究会老去,以为然否?”
李靖颔首,想自己前半生蹉跎,建功立业亦是在十数年内,如今已两鬓斑白,不服老不行。
“大唐虽将领众多,但能统帅一方大将不过三两人。”
李靖眼含诧异之色,若是陛下所言,并不意外。从未加冠太子口中道出此言,当真诡异,至少太子于军事一道,绝非一无所知庸碌之辈,不由稍收轻视之心。
“其一,当属李公。可李公你已是花甲之年,几至颐养天年之际,驰骋疆场岁月无多矣。即便李公请愿,恐陛下亦不许,以免有苛待老臣之嫌。”
李靖闻言一黯,李承乾此话不假,不同于李世勣,年少归唐,自己蹉跎几十年方遇明主,若是少年便由有李世勣这般境遇,此生功绩当少有人能及矣。
“其二,当属曹国公李世勣(注1),其正值壮年,若无意外,可为大唐往后二十年柱石,但其功高,孤不好驾驭。”
这也是李承乾顾虑之处,对于这种带有原始资本入股的重臣,且这般年轻,要想其看得起自己这位皇二代,恐怕不易。
“其三,当属潞国公侯君集,此人需慎用。”
李靖顿时一惊,如同初识李承乾一般,侯君集品性如何,李靖再清楚不过,慎用?莫非储君已早慧至此,这些时日,纷纷流言,绝非空穴来风。
“余者统帅一道尚可,统御一方则力有不逮。勋臣子孙之中,均是贪欢取乐之辈居多,德才兼备者,寥寥无几。”
“若孤他日侥幸荣登大宝,开国诸多贤臣恐无几人矣。即便有,亦是享晚年之乐。届时,若有强敌来袭,孤岂不是要御驾亲征?”
李靖眉头紧锁,太子之言甚是在理,心中早已收起轻视之心。
“太子倒不必顾虑,代代有才,野有遗贤。”李靖安慰道,所谓时势造英雄,偌大大唐总会有人出头。
此言,李承乾倒是认同,但与其碰运气,不如亲手塑造,且不是有才便能用。
“孤观冀州苏定方亦是可塑之才,若培养得当,亦有成为统帅一方大将之潜质,但其才虽有,陛下不用,也不能用。其曾在李公账前效力,此人之能,孤可预估错乎?”
李靖眼皮直跳,苏定方之才,岂会不知,苏定方为何不能用,更是心知肚明,但太子身居东宫,未参军事要议,竟知晓,背后竟生出一丝凉意,当真是早慧之君,虎父无犬子。
“其才略逊潞国公。”
李承乾颔首:“此人孤心中有数!李公,要能驾驭之才方为大唐贤才,不然多为祸首。”
李靖微惊,随即冷静下来。
“太子之请,臣应下!”今日李承乾着实令李靖大为改观,且李承乾所言不虚,己驰骋疆场岁月无多,何不培养一二俊才,以卖人情于后世之君。
“孤谢过李公。若是薛仁贵不入李公法眼,届时还望归还,此人在孤身旁,孤出行亦徒增几分胆气。”李承乾默默推荐道。
李靖眼神闪过一丝亮光,随之如常。心中对薛仁贵又多了几分兴致,观太子之行,已断定非胡闹之举,莫非薛仁贵真是少年俊才?
“臣自当竭力栽培!十年八载定有所长。”
李承乾摇了摇头道:“恐怕只能随李公学两三年,若有所得,孤欲让其去凉州。”
李靖隐隐有些猜测,问道:“却是为何?”
李承乾思索片刻道:“我大唐不出数年,又将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