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太守的六个儿子里,刘忠可以说是最没出息的一个,连秀才都不曾考上。
老五刘信只比刘忠大两岁,人如其名,是个非常讲诚信的优秀青年,年纪轻轻已经在西境第一要塞丰都关担任主簿。
刘太守和他麾下的校尉们嘴上不说,心里都觉得这样的诚信君子,必不可能在蛮军占领的城池中苟且偷生。
前日刘太守在得知丰都关被破后,控制不住老泪纵横,既有为程国悲哀的原因,也有失去爱子的悲痛。
此刻听到刘太守对刘忠叮嘱的话语,赵校尉和钱校尉也忍不住露出悲色,眼前浮现出五公子谦谦君子、温文尔雅的模样。
“我一定会把五哥……带回来的。”刘忠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和老父亲告别,回到了圣符军的队列前。
这次的出征,似乎从一开始就染上了一抹悲色。
秦乐水当然听到了刘太守和刘忠的对话。
他给紫玉神机镜传音道:“小镜,丰都关有名叫刘信的主簿吗?”
镜子答道:“已经找到了,是否要播放?”
“放吧,朕看看他在做啥。”
于是,镜面上光影变化,显现出一副画面来。
一名又高又瘦、面容白净的青年跑进太守府大堂,兴冲冲道:
“将军,那老肥猪藏起来的值钱玩意儿我们都已经找到啦!”
声音是直接传音到秦乐水耳中的,周围的其他人无法听到。
青年后面是几名蛮兵,扛着装满金银财宝的箱子,一个个兴高采烈的。
他面前,身躯魁梧、满头金白乱发的老人端坐于正堂主位,轻轻点了点头。
画面中显现出的场景,正是丰都关太守府。
秦乐水看向蛮族老人,镜面上立刻显示出文字来:
“拔列将军,男,65岁,狼王麾下四大狼将之一(昨天被张屠户解决的贺楼将军也是四大狼将),是荒原上赫赫有名的杀星。”
“狼王攻破丰都关后,留下大王子独孤塔黄和拔列将军领五千人驻守。”
“独孤塔黄在丰都关太守府后院闭关静修,拔列将军则坐镇前堂,指挥五千蛮兵屠城劫掠,不放过任何值钱的东西。”
秦乐水读完这段话,心中已经给拔列将军判了无期死刑。
只见拔列将军看着那名白白瘦瘦的青年,凶恶的脸上扯出一抹吓人的微笑:
“你们中原有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夫就欣赏你这样识时务的人……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小人刘信,将军愿意再听一遍小人的贱名,真是小人莫大的荣幸啊!”青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极其谄媚地说道。
看这样子,很明显他在蛮族攻破丰都关后,便第一时间投降,并当上了带路党。
恰在此时,紫玉神机镜配上了人物说明:
“刘信,落霞关太守之子,自幼便有诚信尊诺之美名,为人极具风骨,曾与四名兄长一起被称为‘刘氏五麒麟’。”
秦乐水看了看刘信,又看了看旁边的说明文字,微微一笑。
这就是刘氏的麒麟儿吗?
确实很优秀。
他没有说什么,继续看了下去。
“不过,老夫听闻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拔列将军眯起了眼睛。
刘信面容镇定,但他脸部肌肉的轻微颤动,在高手眼中依然暴露出了紧张。
“昨日某户贱民交不出钱粮,老夫的兵士打算砍死他们全家时,你用烈儿的令牌将他们支走,救下了那些贱民,可有此事?”拔列将军状若漫不经心地问道。
“将军明鉴,我是觉得他们身上或许还能榨出油水,杀了可惜,这才让将士们先离开,换我来试试。”刘信赔笑着解释道。
“那你榨出来什么了?”拔列将军问。
“自天兵入城以来,那户人家每天都有不断奉上钱粮,确实已经被榨干了,我便把都他们充作了民夫杂役,为天兵效力。”刘信说。
古时屠城,往往不是敌军一进城就大开杀戒,而是从挨家挨户勒索财物开始。
等勒索个两三日,榨不出新的钱财了,才会开始杀人,用恐惧逼迫百姓交出藏起来的钱粮。
“所以,你费尽心思,救下了他们?”拔列将军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仿佛早已看穿一切。
刘信没有说话,脸上依然挂着那副谄媚的笑容。
他在疯狂思考,寻找破局的办法。
但不等他再开口,拔列将军又继续说道:“老夫还听说,你在过去几日里,不止一次做这件事了,救下了总共十七户人。”
刘信的笑容有点装不下去了。
“这可不行啊。王上让我们十日不封刀,我们就得杀够十日份的人,少一个都不行。”拔列将军摇了摇头,“老夫很欣赏你这种识时务的人,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犯错,坏了前程,所以方才已经命人将你救下的十七户人全部拖去活埋了。”
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无比灿烂,闪耀着残忍的光。
刘信内心巨震,险些失去控制,他拼命咬紧嘴唇,用疼痛让自己保持冷静。
不能冲动,逝者不可追,要留取有用之身,才能救下更多幸存者……
“……多谢将军赏识,小人感激涕零!”刘信挤出笑容,眼中真的流出了泪来。
“诶呦哟,怎么还哭了,咦?你的嘴唇怎么流这么多血?”拔列将军看向刘信的眼神充满讽刺,然后放声大笑起来。
听着那放肆的笑声,刘信明白,再装下去也已经没有意义了。
对方只是在戏耍自己罢了。
“老匹夫,我恨不得生啖汝肉,痛饮汝血!”
刘信这话刚骂出口,就有蛮兵冲上来将他扑倒在地,他身上顿时满身大汉。
他连头都无法好好抬起来,只能听见沉闷的脚步声向自己走来。
一双军靴出现在他眼前,拔列将军的声音从上方压下。
“老夫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做的这些事,烈儿知道吗?”
拔列烈是拔列将军最看重的儿子,刘信这几天救人就是用的他的令牌。
“呵呵,他当然不知道,他被我骗得团团转,还以为我已经成了你们蛮狼族的忠狗,十分信任我!
“可惜我没有修炼天赋,不能手撕你们这些禽兽,等我死后一定化作厉鬼,把你们这些畜生全部拖进地狱!”
拔列将军正打算一脚踩死这只虫子,却发现刘信口中鲜血流淌,竟是咬舌自尽了。
“拖出去埋了吧。”
在窒息带来的痛苦中,刘信听到拔列将军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
……
当刘信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的面前是一座如高山般巍峨的城墙,巨大到让他难以置信。
城门上方挂着一幅气势磅礴的匾额,上书“狱皇大帝脚下边狱镇”。
刘信疑惑地仰望着这几个字。
“好奇怪,这字体怎么和家中曾祖父留下的墨宝上的一样,究竟是何人写的?”他沉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