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簇无形箭气在树叶上方呲呲的剧烈打旋,灵力法光如呼吸般快速起伏。
等到阿福冲到立少爷跟前时,李立已被潮水般的黄芒所封锁,围了个水泄不通!
“好下贱的手段!好作呕的时机!”
“你一个矿奴,一个散修,一个李家的走狗,为何会反抗,为何敢反抗,谁给你的心气反抗?”
“你可曾知道什么是青玉李?什么是内海三大家?什么是金丹家族?可曾知道这岛上的天是谁?”
李立怒不可遏,破口大骂起来,手中接连甩出三道符箓,一火一木一土,分别化作连绵火墙,缚地狞转的缠藤与层层叠叠的土障。
“你陈均,凭什么?!”
他身上的锦衣长袍自洁阵法被损,灰尘染黑了他英气秀丽的领口与白袖,烈火灼黑了他烫金的修边,李立面容扭曲,神色阴翳的望向一袭灰衣的陈均,眼神中鄙夷达到顶峰。
阴冷的朔风刮起,乌云无声无色的拢了上来,在本就阴沉的天色中看不到半点痕迹。
直到小雨淅淅沥沥的下起,穿过叶隙落到树梢,又垂落到人紧绷的脸上,才让人感觉到冰凉。
陈均站在半坡,无声低望着那名华服少年,明白自己非要将他斩杀于此的心气从何而来。
他不是什么慈悲的人,也没有感受到身子的前主彼时在冰冷的地上慢慢死亡是如何的绝望痛苦,但这股让人生厌的感觉应是跨越了时间达成一致,就如同此时阴冷冰凉的雨珠中扑面而来的熟悉感,那华服少年口中每多挤出一个字,雨势就好似更猛烈一分。
“李立。”
他们这些被锁在牢中镇在岛上的散修,食不得足寝不得安,仿佛降临起就被安排了一件叫做奉献给李家的事业。
不可有怒气不得有怨言,李家人一声令下,他就应当捏着脖子不发一言的安然赴死,欢欣喜悦感恩戴德这段度日如年的日子,笑容满面热烈如火的引颈受戮。
甚至李家都不用露面,就安然坐在幕后高高在上,亦不用承受散修反扑的危险,就坐享着源源不断的民脂民血。
好像抱怨是这座岛上最大逆不道的事情,服从才是圣谕,这岛上之人就合该为李家人而活。
即便他才第一次见到此人,身为阶下囚的身份也理所应当的服从对方任其吸血。
一滴圆润的水珠从陈均挺立的鼻梁骨炸开,他舔了舔干瘪的嘴唇,嘴角动摇了一下,棱角似乎更加分明,他呲着牙低声道,
“你李家,又凭什么呢?”
百燕还巢如疾风骤雨剧烈而迫切的打在三层壁垒上,激发浩荡的法力余波,洞穿层层叠叠的落叶,红黄的浪头如拍打暗礁的巨潮起起落落,绵延浮沉。
“陈均,我给过你机会了!”
李立的眸光露出一抹失望,更多是愤怒,对方伤了他的奴仆也就罢了,竟然还未悔改。
他语气昂扬坚定,
“修仙界的人一生下来便是分好了三六九等,下贱的进猪笼,中等的守饲料,上等的就是理所应当的站在顶端享用这一切,这世上的事本无对错可言,但为何就是不断有人辨不清,冒出头来,好似永远也认不明朗这世道。”
他胸口起伏不断,眼中有烈火燃烧。
诚然,他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炼气三层散修。
但他再厉害,不也是散修吗?
让他难受的是,他已经告诉对方自己李家人的身份,为何此人还敢狂傲?
“我出生之前便有元婴大修为我祈神赐福卜卦占姓,我三岁便会骑射,五岁便熟知四大海域,三世家三宗门,五十大宗,一百七十小宗,仙门世族千千万。十岁我蛟哥替我荡清丹田驳杂与理顺诸暗脉隐窍,十一岁奉哥教我持家御下纵横捭阖之术,十二岁我无人引导便可服气入体,一年不到便可突破一境,老祖曾言,金丹之前无一境可阻我。”
“我天生便是地品五行灵根,可挽百张弓射箭,可持千柄剑杀人,我自小便亲和五行阴阳,洞明人性道理,族中宝库各属性符箓任我取拿十八般器符为我所用,只要用过一次就可如臂使指任意操纵。”
“我凭什么,我凭天资横绝,我凭我成人后必将名留青史横压一世!”
“我手中捏出的法力丹丸,便是将同修李家造灵化元功法的修士法力吸干,制成最适合李家嫡系修行功法的丹药、符箓,这便是你一辈子都尝不到的修士糕点!”
“那些人都知道猪猡就是该有猪猡的样子,但为什么你这只猪猡就是不懂?!”
李立的语速越来越快,正准备再次服下法力丹丸时,却见一线流光绕过壁障将其从手中打落,炸出一片法力气团。
他面色僵硬在那里,嘴角缓缓抽动。
“你......陈均,该死!”
话音未落,劈头盖脸的攻击就砸在他精致的脸上,打的他难以抵挡,只得惶恐退避仓惶后移。
周遭景物迅速移动,还未呼过几息,又见面上有五道火芒亮起,当面炸了个震耳欲聋,晕头转向,正是流火术。
“我看你那老仆今日要如何救你?”
陈均灵目绽出水蓝光芒,呲目欲裂,他从未如此厌恶一个少年。
陈均声音中的冷漠让李立如坠冰窟,仿佛瞬间拉他回到现实。
此时的陈均即便借助回气丹的回复,也有些体力不支,面色苍白,但他没有退后之路。
对方有一百种退出的方法,但他却退了就唯有一死。
强拖着残力之躯,榨干灵力释放了一发流火术,纵使火光已不足全力释放的五成,但这个时候各方皆是无力抵抗的状态,这一发就足以致命。
砰!
火光炸开,燃起汹汹火焰。
“少爷!!”
阿福满脸惊恐,连滚带爬的往前,也不顾崩开伤口,眼角有滚烫老泪流出,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漫漫硝烟。
剧烈的浓烟中,李立踉跄不稳滚地几圈,护心镜碎裂一半,被他强行抽了出来,投掷地上炸了个粉碎,又磕着地面胸口耸动几次,吐出一口黑血来。
“陈均,你敢......杀我,李家不会放过你!”
陈均不管不顾,再度提拳持弓上前,
“进退都是一死,我何不拉个垫背的。”
他硬抗下老奴一掌,撞上一颗大树,嘴角溢出鲜红血液,却又再度爬起。
陈均嘴角上勾,狂放的面庞被灰尘沾满,冰冷眼中确是有种超然的决意。
李家的到来突如其来,要他的命也突如其来,但他就理应为这毫无道理的事情奉献自己,他不接受。
“人不过一死,我死既死,亦先杀你!”
李立瞳孔微缩,吞了吞口中的铁锈津甜,胸中怒火仿佛瞬间浇灭干净,萌生了一股退意。
出发之前轻松惬意的应承下族兄的吩咐,前来调查许文豹,他只想到顺便戏耍一番陈均,从未想过局面会变成这样。
他嘴唇颤了颤,但蓦然想起什么,沙哑的道,
“阿福,我有本名符,你速度更快,你快去报给奉哥。陈均此人必死,连带的有猪头张,许文豹,还有陈氏家族上下所有人,也要为他所错而陪葬!”
他大声喊着肆意笑着,但似乎这声呼喊和笑声并未让陈均的面色有动摇。
陈均冷笑着昂首扬眉,低沉的道,
“我好似全身上下唯一的错便是反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