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生,神灭 第8章 浮沉

作者:潜龙藏渊 分类:科幻 更新时间:2025-03-16 14:2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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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村东头的歪脖子柳抽新芽时,何秦领到了生平第一份俸禄——三贯铜钱用粗麻绳串着,拎在手里比当年偷摘的李子还沉。县衙典吏的绿袍浆洗得发白,袖口被案牍磨出毛边,伏在公廨里替主簿誊抄田亩册,蝇头小楷写得眼底泛青。

“何典史,城北赵乡绅的祭田划界案该结了。“主簿甩来卷宗,惊起案头积尘。何秦盯着“赵氏“二字恍神——三年前这豪强为夺寡妇两亩薄田,指使恶犬咬死其独子,如今案卷却写成“佃户自溺,田归原主“。

暮色漫进廨房,何秦摸出铜镜哈气擦拭。镜面映出廊下新栽的刺槐,枝桠虬结如囚徒挣命的手。忽闻窗外马嘶,驿卒掷进邸报:同年中举的王砚已升任州府仓曹,而他仍在誊写无穷尽的谎账。

五年后·梅雨时节

何秦蜷在潮湿的驿馆通铺上咳血。赴任岩山县丞途中遇匪,官凭路引尽失,唯余贴身铜镜硌在肋骨处发烫。窗外野李树被雨打落青果,像极了那年宋老头消失前夜,掷在他窗台的七枚酸李。

“大人,喝药。“书童阿吉捧来陶碗。褐汤里浮着霉斑,何秦忽想起十二岁那夜,阿爹用豁口柴刀削竹板时溅落的木屑。

岩山县衙的照壁爬满薜荔,正堂梁柱被白蚁蛀空。何秦坐堂三日,审的都是鸡豚琐事——张三家母猪拱了李四家菜畦,王五卖柴短了斤两。惊堂木拍下时,总混着蚀灵沙扑簌簌落。

又三年·小寒

铜镜彻底蒙尘那日,何秦在州府年宴上遇故人。王砚着绯袍佩鱼袋,笑谈间露出镶金的牙:“何兄可知,当年你那篇《治沙策》被司天台列为禁书?“酒液泼在袍襟,晕开如年少时漏在考卷的墨渍。

夜归时路过荒庙,残碑上依稀可辨“镇灵“二字。何秦醉醺醺以镜叩碑,裂缝中忽透青光,映出当年宋老头在乱葬岗划过的星轨。破晓时分衙役寻来,只见他蜷在碑旁,掌心紧攥半片带血的青铜算珠。

何秦辞官那年,正值霜降。

青石村的老槐树又抽新芽,枝桠探进阿爹新砌的土墙院。何秦褪下官袍,换上粗布短打,每日晨起扫院、喂鸡、劈柴。阿爹的腿伤已难痊愈,走路需拄着何秦用老槐枝削的拐杖,杖头刻着歪扭的“寿“字。

“儿啊,该成家了。“阿爹坐在门槛上择菜,浑浊的眼望着村口小路,“隔壁王婶家的二丫头...“

何秦摇头笑笑,拎着竹篮去溪边洗衣。溪水依旧浑浊,漂着上游造纸坊排出的废料。当年那颗李树已高过屋檐,结果时仍酸涩难咽。

五年后·清明

何秦在县衙谋了个闲差,俸禄微薄但离家近。每日卯时点卯,酉时散值,案牍劳形之余,替阿爹煎药、捶腿、说些衙门趣事。

“今日审了个偷鸡案。“何秦替阿爹掖好被角,“那贼人竟是当年同窗铁柱...“话未说完,阿爹已打起鼾。月光漏过窗棂,落在案头蒙尘的铜镜上。

又十年·大雪

阿爹走得很安详。临终前攥着何秦的手,念叨着要喝李树下的井水。何秦舀来一瓢,阿爹抿了口,说:“还是当年的味儿。“

守孝三年,何秦辞去差事。每日晨起扫墓,午后在村塾教孩童识字。束脩微薄,但足够买些粗茶淡饭。

暮年·谷雨

何秦的背驼了,走路需拄杖。村童常扶他去溪边垂钓,听他讲些陈年旧事。

“何爷爷,您为啥不娶媳妇呀?“

“傻孩子,一个人清净。“

暮色里,老李树又开花了。何秦坐在树下打盹,梦见那年省试放榜,自己挤在人群中找名字。醒来时,花瓣落满衣襟。

他颤巍巍起身,将铜镜埋在李树下。镜面朝上,映着满天星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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